卻說文華、世蕃二人在廟市中行走，一路瞧看兩旁售賣的各種貨品，閑觀各色人等的千姿百態，指指點點、說說笑笑，倒也有趣。 　　不一時來到個路麵較寬、人流略少的地段，兩旁都是高大氣派的店鋪。隻見路北一座二層樓、門麵五開間的大店鋪，正門上的匾額是“至雅軒”。 　　文華笑道：“這家古董店在京城最有名，老板姓程，是個徽商，祖上也是世家望族，吾們進去坐坐，討他一杯茶吃吃如何？” 　　世蕃聽了點點頭道：“好啊，進去坐坐吧。” 　　早有店中夥計看見從裡麵趕出來，笑著招呼道：“二位爺來啦？把馬交給小的，您老往裡邊兒請！”說著接過韁繩往後院去了。這邊另有夥計給挑起簾櫳，嘴裡吆喝著：“二位爺往裡邊請啊！” 　　待二人邁上臺階跨過門檻，程老板已迎到近前躬身施禮：“呦，趙爺您來啦？這位爺是頭一次見，敢問您尊姓大名啊？” 　　文華道：“吾來介紹一下：這位姓嚴諱世蕃，字徳昌，是京師國子監祭酒嚴大人的公子。” 　　程老板一聽趕緊再次作揖道：“嗷，原來是嚴公子光臨小店，小老兒有失遠迎，贖罪，贖罪！二位爺快快請坐，夥計，沏兩杯上好的霍山黃芽來！” 　　世蕃向對方還了禮，邊朝椅子走過去邊微笑著問道：“請問程老板的臺甫怎麼稱呼啊？” 　　程老板道：“小可單字名珺，字望溪。” 　　這程老板看著有五十歲出頭，戴黑緞子六合瓜皮帽，穿杭羅茶色對襟交領織金彩通袖直裰，腳上著綠鑲挽雲履，五綹須髯，麵容清浚，倒有幾分儒雅之氣。 　　彼此坐定寒暄幾句後，文華開言問道：“程老板，近來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呀？拿幾件出來讓嚴公子鑒賞一下。” 　　程老板聞聽將雙手一拍道：“趙爺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既然嚴爺是祭酒大人的公子，有件古董公子收了去再合適不過了！” 　　世蕃聞聽問道：“嗷，是件什麼古董啊？” 　　程老板道：“是件商朝的青銅雙羊酒尊，公子收去送給令尊大人，豈不是件寓意吉祥之舉嗎？！” 　　文華一聽連聲道：“好的呀好的呀！趕緊把東西拿出來看看！” 　　程老板道：“東西不在我店裡，二位爺寬坐一下，先看看別的東西，我這就派人去取。” 　　原來，京城古董行做生意有著頗講信義的行規：各店主每天會麵，談論各自新進貨品及存貨，故各店主對整個古玩行貨品了如指掌。如買家求購貨品本鋪無貨但別的鋪裡有，便可取來代售，且賣價不能超過原貨主叫價。賣出後，貨款如數交給原貨主，然後得到若乾代理費。其中如有分文不實則信用蕩然無存，無法在本行中生存。 　　更有甚者，古董行有個通行規定，凡售出古董隻要未改毀原狀，無論經過多少年，如發現與購買時所述情況不符，都可按照原價退錢，從而使假貨贗品無法賺取昧心錢。 　　當下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夥計便將貨品取回，放在店堂中的八仙桌上。文華、世蕃起身圍攏觀看，隻見這隻銅尊通高一尺有餘，筒形口，尊蓋蓋鈕為一隻羊羔；腹為雙羊前軀相背狀，共用四腳；羊角大彎曲，尊口下飾弦紋和龍麵饕餮紋；羊頜下及腹下飾扉棱，象征須和腹部垂毛；腹飾鱗紋，腿飾龍紋。最可贊嘆的是其通體銹色綠如翡翠，瑩潤可愛，奪人眼目。 　　世蕃不覺大聲贊道：“好東西，的確是件好東西！” 　　文華立刻接口說道：“這件東西嚴公子要了！價錢嘛改天吾來同程老板談。你先去把筆墨紙硯拿來，吾寫個地址，你叫夥計把東西裝好送過去。” 　　世蕃聽了這話也無過多表示，隻在文華手臂上輕拍一下，便轉身走回椅子處，坐下悠然地喝起茶來。 　　這邊文華與程老板、夥計等人包裝的包裝，寫地址的寫地址，一陣忙亂之後，將貨品發了出去。 　　程老板又陪著二人談論一會兒，便要做東請吃飯，二人婉言謝絕，告辭了出來。 　　走了幾步，文華道：“離這裡不算太遠有一家叫做‘柳泉居’的酒樓，在京城裡麵是最有名氣的。他家院子裡大柳樹下有一眼甘泉井，用井水釀出來的老酒清冽醇厚、酒香四溢，叫做‘玉泉佳釀’，吾們去品嘗一下子好弗啦？” 　　世蕃道：“不著急，先找一家綢緞莊，給你乾娘買幾塊衣料。” 　　“吾乾娘？”文華打了個愣，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嗷對對對，吾正想著哪天去拜見乾娘，該買些什麼見麵禮合適嘞！吾們回頭往那邊走，那家綢緞莊專賣杭州貨，老板和吾家還沾點親戚嘞！” 　　他們在綢緞莊買了六塊上好衣料，一塊是紅織金妝花女襖裙緞，一塊是青妝花過肩女袍緞，一塊是官閃綠纓絡裙緞，一塊是銀紅練絨纓絡女裙絹，一塊是沙綠織金纓絡裙絹，一塊是綠織金妝花孔雀女衣羅。 　　文華還要買，世蕃攔住他道：“行了，孝敬也不在這一時一次，往後有的是時間。”文華這才作罷。 　　出了綢緞莊，二人翻身上馬，前往位於大隆善護國寺西口路東的柳泉居。不多時已到店鋪前，見是一座五開間的二層樓房，店門門楣上掛著塊木牌匾，上有“柳泉居”三個黑色大字。 　　當下兩人將馬匹交給夥計，自己進店上了二樓雅間。夥計跟進來先給倒好茶，然後遞上菜單，文華接過來低頭細看。 　　這裡世蕃向夥計問道：“你們店東家在嗎？” 　　夥計道：“回這位爺，東家就在後邊院子裡呢。” 　　世蕃道：“你請他來一下，找書苑 wｗw.zhaoshuyｕan.com 我有話說。” 　　夥計答應著去了，不多時隨著樓梯腳步聲響，店東家跟隨夥計走了進來。 　　夥計朝世蕃做了個手勢，對東家說道：“就是這位爺找你。” 　　東家趕忙躬身行禮道：“小可便是店東，不知這位爺有何吩咐？” 　　世蕃道：“我看你店門外掛的那塊匾也太難看了，明天讓我父親給你重新寫一幅字換上，你看怎麼樣？” 　　文華聞聽忙放下菜單，沖著店東說道：“哎喲，老板你真是好福氣嘞！吾這位賢弟是京師國子監祭酒嚴大人的公子。嚴大人的書法名滿天下，若是他給你題寫店名，那你這個店的名聲可是會傳遍大江南北的嘞！” 　　這店東來自山東，也曾讀過書，參加過科考，自然知道國子監祭酒是具有什麼樣才學與地位的人，趕忙深施一禮道：“哎呀，小可與嚴公子素昧平生，卻蒙公子如此錯愛，實在無以回報。這樣吧：今日這頓酒菜小店奉送，算是我的一點答謝之意。我讓灶上精心烹製，把小店的幾道特色菜肴都奉上來，加上小店自製的好酒‘玉泉佳釀’，請二位爺細細品評、把玩。此外，再依樣另置一桌酒菜，用食盒裝了，請嚴公子把寶宅的地址賞下來，小可派人送過去。祭酒嚴大人若是先品嘗過小店的酒菜，然後再題寫店名，豈不是更有情趣與意境了嗎？” 　　世蕃聽了點頭道：“嗯，看來你也是個精明會辦事的，就依著你的主意辦吧。” 　　當時店東便操辦起來，到後來嚴嵩果然給題寫了店名並一直為此店世代沿用下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