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雪流驅趕下山,斑斕大蟲如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轉,循著血腥味一頭闖入搏殺場。 盡管弓馬角抵手搏無一不熟,盡管箭術已達父親當年巔峰,可畢竟年輕。沖動冒進,輕易上當,間接導致父母受害,一切都怪自己。 悔不當初,去不得默然起身。驚呼先至,嘯叫後發,激蕩耳畔。吃一塹長一智,人反應奇快。 聽音辨位,轉身跨步,張弓搭箭瞄準擊發。側身沖出加撞門,左轉緊接右拐,人一路狂奔。 “來呀——來呀——”邊跑邊高聲叫囂,把動靜鬧得越大越好,去不得使出渾身解數引開畜生。 即便倉促應戰,即便雪夜猝逢強敵,如臻化境的箭術依然發揮穩定。 不偏不倚,一箭正中騰空躍起的大蟲左眼。力大勢猛,血水飛濺,箭頭深入大蟲頭顱。 “?—嗷——嗚———”嘯叫變嚎叫再轉慘叫,幾乎平直摔下,負痛大蟲獸性大發。 柴門翻倒,狂奔人影,高聲叫囂,一切都強烈刺激著獨眼畜生。分辨方向,認準快速移動的獵物,被激怒的大蟲窮追不舍。 到底猛獸,即便被射瞎左眼,照樣氣勢驚人。月光下,薄霧翻滾,雪花飛騰。一道斑斕影子如雷似電一閃而過,一時令人膽戰心驚。 院門外飛奔的斑斕猛獸看似觸手可及,渾身戰抖,捂住雙眼的傅夜荷下意識屏住呼吸。 追趕中腳下踏空,一頭栽下深坑,再次被重創的斑斕大蟲本能激烈撲騰。 狂奔中不忘側耳傾聽後方動靜,直到身後傳來轟的一聲悶響,去不得才放心收步。 挽弓轉身,瞄準柴門外約四五步處,人從容調整氣息。 一家子獨居山林,時有野獸襲擾,父親煩不勝煩。於柴門外約四五步處挖出深坑,坑底遍插尖樁,上以鬆枝加泥土敷掩,看上去與平地無異。 自此以後,早起出門,搶主動上門獵物為兄弟倆兒時最快樂的事。尋常野獸一旦掉入絕無生還可能,這次也該送上門的畜生嘗嘗其中滋味。 身長體長,爆發力驚人,斑斕大蟲很快一個飛躍帶傷逃離陷阱。還沒等獨眼看清獵物,一支箭掠風而至,“嗚——”獨眼蟲立變睜眼瞎。 右眼同樣被精準命中,劇痛加失明,血肉模糊的大蟲不死不休。憑借敏銳嗅覺,朝著獵物追過去。 兔起鶻落間,幾個騰躍,距獵物已幾步之遙。嗅準方位,癲狂大蟲猛撲而上。 猛獸嗅覺靈敏,奔跑勢如驚雷,去不得暗自心驚。即便全瞎且被連續暴擊,隻要沒命中其要害,依然足以致人於死地。 須臾之間,碩大斑斕影子已迫臨眼前。壓根來不及挽弓,拔刀亦遲。下意識棄弓握箭,看清畜生撲來方位,去不得使出近身絕招龍行手。 側身滑步閃躲,看準時機,人果斷出擊,握箭朝上猛捅畜生咽喉。空出的強有力右臂婉若遊龍,兜大圈輕巧繞過畜生脖頸,瞬間發力勒緊。 一招得手,後招連發。整個身體順勢以右臂為中心點飛旋而起,人在空中騎上畜生後背,腿腳牢牢夾持住畜生腰腹。 右手緊扣左臂彎,左手臂抵住畜生後腦並順勢絞壓,牢不可破的龍抱頭頃刻成型。合全身壓上,臂膀猛叫勁,去不得使出洪荒之力扼死畜生脖頸。 發力扼脖,加快放血,狠折頸骨。龍行手近身無敵,三步殺一氣嗬成。 轟隆一聲響,人與畜生同時墜下。飛花夾雜泥土砂石四處飛濺,雪地轉瞬變為人與野獸貼身決鬥的生死場。 如八爪魚一般死死纏住畜生,去不得全神應對。無論胯下困獸如何撲騰,側臉並抵住大蟲後頸,拚死收緊雙臂,人傾盡全力。 纏鬥中隻聽到哢的一聲,拚死掙紮的斑斕大蟲被成功折斷頸骨。箭頭刺破的傷口鮮血噴濺,雪地變成血地。 兄弟同心,不及多想的傅天雷幾步沖出已形同虛設的柴門。一切發生的太快,等趕到生死場,決殺正當時。 場景駭人,棄弓箭,急眼的傅天雷飛身加入戰團。掄圓缽盂大的拳頭,使出天生神力,朝著畜生肚皮一通亂拳。 亂拳打死老師傅。“嘭嘭嘭——嘭嘭嘭——”血光飛舞,悶響聲聲,如擂戰鼓。 重創接二連三,鮮血淋漓的大蟲完全喪失抵抗力。張開嘴茍延殘喘,奄奄一息等死。 兩位兄長生死不明,即便害怕,傅夜荷依然鼓起勇氣。看一眼奄奄一息的父母,擦乾眼淚,拔出父親送的防身短刀,毅然決然沖向搏殺場。 沒等趕到,抽搐幾下,斑斕大蟲就此一命嗚呼。 小弟胳膊幾近脫力,兄長拳頭皮開肉綻,皮外傷更數不勝數。可誰也顧不上檢查傷勢,相互攙扶,心急如焚的三兄妹跌跌撞撞趕回小院。 寒風切切,血泊中的父母身體漸漸涼下來,氣息也越來越微弱。顧不上其他,急於生火的兄弟倆沖入廢墟,合力搬開東倒西歪的圓木。翻出被壓住的柴火,挑選乾燥些的運往小院。 脫下皮襖小心墊入父母身下,飛快清理父母周邊汙雪,傅天雷一刻不停。 不停不歇,去不得把柴火沿父母周圍一排排擺好。傅夜荷跟在後麵依次點燃,三兄妹埋頭忙碌。 霧靄退隱,朔風匿跡,熊熊燃燒的火焰能消融寒意,但屏退不去生死別離。 “阿翁—阿母——阿母啊————”一下子哭出聲,跪在雪地裡,傅夜荷淚飛如雨。 看著懷裡合抱著的父母,兄弟倆手臂發顫,人禁不住渾身戰抖。一個強忍住,一個死憋著,火光中,隱隱淚花閃現。 或許傷勢偏輕,或許不忍就此別離,也或許還有太多的秘密要告知兒女。與天鬥,與地爭,婦人始終吊著一口氣不舍離去。 耳畔傳來小女哭喊,身體感受到火光暖意,兩個兒子的啜泣也分外清晰。“呃——”吐出一口長氣,婦人終於幽幽醒轉。 勉強睜開眼睛,看了看暗淡夜空,“咳咳……別哭……咳咳咳……” 驚喜萬分,跪步上前,淚眼婆娑的傅夜荷又哭又笑,“荷兒怕……嗚嗚……好怕阿母再也不理荷兒,阿母————” 雖看不見心愛的小女,但能聽到熟悉聲音。表情痛楚,婦人強顏歡笑,“別……別怕……咳咳咳咳……阿母的小阿嬌……還沒嫁人……阿母哪裡舍得走……” 同時看向醒來的母親,向來默契的兄弟倆異口同聲,“阿母別說話——” 勉強堆砌的笑容中,婦人一臉欣慰,”雷兒……去兒……咳咳……阿母沒白疼……你們兄弟……” 劇痛錐心,人點點頭又搖搖頭,“別……別打斷……咳咳咳……阿母的話……” 說話越來越費勁,看著淚眼朦朧的兄弟倆,婦人眷念滿臉。 費力側臉低頭,勉強看清雪地上淚人般的小女,黯淡的眼神變得明亮。閉眼歇一歇,努力平順氣息,“都好好聽阿母說……” 或許回光返照,或許已看淡生死,疼愛的目光投向小兒,婦人語氣平穩: “去兒,阿母其實並非你的親母。你親母被人追殺,生你時因血崩不止不幸離世……” 喘息少許,吩咐小女,“荷兒,過來幫阿母取出懷裡錦帕還有戴著的玉佩,先解……解開錦帕……” 小女噙淚奔忙,大兒低頭啜泣,小兒無語淚流。淚光流連,婦人萬般不舍,“錦帕是你親母臨終前所留,裡麵包著三樣器物,阿母都托人打聽過……” 望著小女手裡攤開的錦帕,一一交底,“匕首和木刻像為中原之物,但狼形玉佩應該與胡人相關。” 緩緩搖頭,目光轉向大兒手中的鳳佩,“阿母服侍長公主多年,長公主賞給阿母鳳佩,現在交給荷兒。阿母走後,你們三兄妹盡快趕往京師,去找當今長公主。呈上信物還有鳳佩,長公主多半會收留你們……” 一口氣說太多的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婦人明顯氣力不支。喘息許久,沖疑疑惑惑的去不得眨眨眼,“小時候你一直纏著阿母問,為啥你不姓傅。因為,你的姓名都由你親母所取。” 顫顫巍巍伸手,費力拉過小女,“去兒,阿母請人為你相過麵。相麵人說你額燕頸虎,臂鷹翔遠,有萬裡封侯之像,且貴不可言。阿母現在就把荷兒托付給你,你要一世對荷兒好。” 身體越來越冷,不住發顫,婦人如釋重負,“你阿翁曾做過破虜校尉,一直隨李廣將軍征戰,後因過貶為庶人……” 氣息越來越弱,蚊蚋般的聲音幾不可聞,“一切都怪阿母,不該不相信你阿翁……要早帶鳳佩和手書去京師,興許能見到大將軍……” 人已氣若遊絲,冥冥中卻依然還記得人間最後一件未了事,“錢……錢匣子就放……在——” 話音斷,眼閉合,手黯然滑落,一縷幽魂直赴天府。 耳畔哭喊已模糊,傻傻盯著錦帕,默念上麵褪色的潦草血字,去不得如癲如癡,“吾兒去不得見字如見母去找大將軍素雲絕筆” 一家人其樂融融十多年,而今幾個時辰不到,卻已陰陽兩隔。父母非父母,兄妹不兄妹,襲殺莫名,身世成謎。該問天,還是去詢地? 小院中,“呀—嗚——啊————”悲聲大發,如泣似訴,令人愴然涕下! 山崖下,“哦—呀——啊————”慘叫連連,鬼哭狼嚎,讓人頭皮發麻! 一個悲愴,一個淒厲。交相回蕩在山林上空,驚飛鳥雀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