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影,人不還,天涯燈火共悲歡!夜恬然,蟲禁語。惶惶。一片肅殺籠醫館。 輕盈腳步聲,壓抑喘氣聲,刀刃撞擊聲,取箭挽弓聲,嘀嘀咕咕聲,聲響此起彼伏。 隨著黑衣人快速完成對醫館的鐵壁合圍,一切很快陷入沉寂。徹底封堵所有進出通道,做好攻擊前準備,人群靜靜等候。 麵對蜂擁而來的大批黑衣人,眾侍從如臨大敵。一麵冷靜應對,一麵被迫後撤。 醫館內,強弓在手,箭囊上肩,去不得不慌不忙。與其疲於應付,不如一次性了結。殺手越多越好,不僅不害怕,人相反倒有些興奮。 人世間無奈太多,根本沒法去選擇,譬如父母,再譬如眼下不斷被瘋狂追殺。如此大動乾戈,興許與匈奴人無關。但不管受誰指使,這般橫行無忌,遲早露出破綻。 無暇多想,再次檢查強弓和箭囊,去不得叮囑壯碩侍從。讓兄弟們全部回撤至館內,占據醫館二樓,射殺敢於靠近醫館前後門者,固守待援。 動靜越大越容易驚動官府,一旦官府來人,這幫黑衣人必作鳥獸散。如能抓一兩個活口最好,逼問出其背後元兇大有可能。 一邊籌謀一邊琢磨,去不得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微笑。一旁的包達庭嚇得不輕,雙股戰栗,人緊張萬分。小弟做事一向膽大心細,心知肚明的傅天雷倒也不慌。 侍從們很快按指令全部回撤,緊閉館門。一馬當先,去不得率先上樓。一一跟上,早把去不得當成主心骨,眾人默然無語。 熄滅燭火,人快速巡察一圈,指定眾侍從各自把守二樓六個窗口。另找出最適合封鎖巷道的攻擊點位,去不得馬上指揮眾人破拆窗欞。 一個窗口處設一至兩人,一人負責主攻,另一人助攻。相互交叉掩護,隨時補位,沒弓箭的一人充作機動。 一直嘴上談兵,從未實戰,而今正好有機會操練一下恩師所授兵法。逐一分派,去不得氣定神閑。 安置好一切,再次徹查一遍,交代眾人必要注意事項,人緩步來到留給自己的正對醫館大門處中央窗口。 活動略感疲憊的筋骨,欣賞一會夜色,冷眼觀望樓下巷道中悄悄逼近的黑衣人。按捺住沖動,挽強弓,清一清嗓子,換為胡語,去不得慢悠悠開口: “樓下的人都聽好了,我乃侍中駙馬都尉金日磾屬官,奉密令辦差。不知道你們所為何來,可千萬別認錯人——” 不聲不響,下方箭雨飛出,人以快打快。箭雨尚未飛臨窗口,做好一切萬全準備的去不得搶先射出三箭。躲避反擊箭雨,轉換防位,全力掃清潛入巷道的入侵者。 夜朦朧,巷道幽深,殺氣席卷醫館。由左側巷道進入,一律頭部中箭,潛行的三名黑衣人倒地不起。 幾乎同一時間,潛伏右側巷內的五名黑衣人也先後中箭倒下。左右巷口人群被震懾,一時間誰也不敢再擅闖。 對手仰攻,而且攻擊角度受限,箭雨雖多,隔靴搔癢而已。觀察少許,去不得輕蔑一笑。敢和自己比射速與準頭,這幫黑衣人簡直不自量力。 由機動侍從補位觀察,穿過走廊,人快步奔向後方窗口,去不得一心掛兩頭。等趕到,一切如出一轍,後方巷道也同樣被牢牢封鎖。 巷內躺下六七個黑衣人,呻吟此起彼伏,一部分還能動彈的人掙紮著往回爬,現場一片混亂。與所料想的一樣,圍攻人群同樣沒敢輕舉妄動。 進巷道等同於活靶子,挽弓靜候,緊張的眾侍從漸漸有所放鬆。依次查看各防位,隨口與侍從們聊天,去不得一身輕鬆。 “這幫人行事魯莽,毫無應對策略,如此蠻乾無異於主動送死。” 一邊觀望巷口黑衣人動向,領頭壯碩侍衛一邊主動搭話,“日後如果去幽州,用得著我等之處,公子盡管開口。” “無端拖累眾兄弟,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這個人情算是欠下了。至於幽州一定會去,以後必勞煩諸位……” 半客套半心裡話,去不得一臉無奈,“一再派人追殺,這田家也太目中無人。這般肆無忌憚,難道就不怕驚動官府?” “估計沒料到我們一直留守吧?興許打算速戰速決,才如此囂張……” 同樣百思不得其解,壯碩侍衛頗為好奇,“公子的胡語非常流利,聽起來和胡人口音幾乎一模一樣,難道懷疑這幫黑衣人為匈奴人?” “一切皆有可能,但長巷強敵必受匈奴人指派……”大致猜測,去不得突發奇想,“莫非朝堂中有人與匈奴人勾結?又或者匈奴人在我大漢境內設有間者?” “間者古今都有,與匈奴人勾結也說不準……” 到底王府侍衛,經多見廣,壯碩侍衛不以為然,“公子為何招惹到匈奴人,長巷遭遇戰多半更為兇險……” 窺視一臉淡定的去不得,話語間滿含敬佩,“小的仔細查看過長巷周遭,兵法中稱之為死地。馬匹被射那麼慘,公子居然毫發無損,實在讓人難以想象!”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招惹上匈奴人,多半與我身世有關。雖深陷死地,但狹路相逢勇者勝……” 一切風淡雲輕,仿佛與己毫無關係,去不得轉頭操心最重要的事,“這幫人一時半刻突破不了封鎖,你帶兄弟們繼續盯守,我去樓下看看。” “公子請放心!”目送人離開,壯碩侍衛暗自咂舌。 快步下樓,沖長兄和包打聽壓壓手,去不得語氣輕鬆,“不用擔心,黑衣人再多,不過送人頭而已。這樣大張旗鼓,遲早驚動官府,相信很快就會主動逃離。” “小兄弟氣息越來越微弱,人似乎……快不行了……”心係小弟恩公,傅天雷焦慮不安,“你快去看看!” “一直沒醒?”腳步如飛,去不得直入內室,“包打聽,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試探少年鼻息,詢問愁眉苦臉的醫匠,心裡越來越沒底,“包打聽,你知道念白所說的怡翠樓在哪不?可有辦法打聽出念奴的準確消息?” “打聽消息對小的來說易如反掌,但大漢法度嚴峻,強搶恐不可取……” 驚懼稍減,包達庭主動出謀劃策,“據小的所知,青樓一般以豪強勢力作靠山。一旦鬧大,於公子也不利,拿錢贖人應該最穩妥。” “即便有錢,我也不會以此救出念奴,何況沒錢……”一口否決,去不得陷入深思。反復思考救人方略,許久才開口。 “這樣,你先打聽出念奴的消息,一定查出念奴所在青樓的背後靠山。尤其查清其具體掌事人,我們到時來一個瞞天過海,堂而皇之帶走念奴。” “智取?也可以,但肯定激怒對方。如今公子處境這般艱難,若再添強勁對手,隻怕在京師難以立足?”常年混跡市井,八麵玲瓏的包達庭好心好意提醒。 “對手多多益善,也不用在乎多那麼一兩個……” 毫不在意,去不得繼續思考對策,“恩師曾傳授,有一種計謀叫陽謀,即便對手知道,照樣不得不往裡跳。我們好好籌謀一番,要讓對方心甘情願放人,所有細節都需要斟酌,務求萬無一失。” “公子心思縝密,打聽的事就交給小的,相信用不了太長時間就能查出念奴下落……” 漸漸恢復平靜,埋頭默想,包達庭一一告知,“對於長陵邑田家小的倒略知一二,領事人叫田崈,這個崈字為上宗下山。作為齊國貴族,田崈家族勢力龐大,公子往後還需多加小心。” “快看,小兄弟好像醒了……的確醒了……”驚喜滿臉,傅天雷沖戰戰兢兢的醫匠不住招手,“勞煩過來一下,這位小兄弟是否已經沒事了?” 望聞切輔以鍼灸,待少年氣息穩定,年長醫匠神色木然,“毒已攻心,回天無力。有什麼話趕快說,趕緊問,估計撐不了一會。” “念白,能說話嗎?”擦拭少年嘴角嘔吐物,去不得傷心不已,“你其實不必替我擋箭,不中要害我死不了。” 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看一眼眾人,少年艱難開口,“我本書顛,奈何賊欺。舍妹遭難,我卻身殘氣短,唯有舍命擋箭,求君解救念奴……” 喘息片刻,話語越發悲戚,“舍妹尚在怡翠樓,現已改名翠娥。念奴自幼性情剛烈,入青樓後寧死不從,雖日日被鞭撻責罰,但清白尚存。請君盡快救人,拖一日清白有可能被玷汙,舍妹必定自絕,我亦死不瞑目。” 用眼神示意,“請取走我懷中殘佩,此乃阿母送與舍妹之物,舍妹被搶時掰斷。到時出示,念奴會跟君走。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氣息越來越微弱,但神色依然堅毅,“舍妹符籍綁在我腰上,以後無論為君做妾做婢也有憑證,請記得帶走。君待人真誠,武力超群,一定會對念奴好,保護念奴此生再不受賊人所欺!” 一大口鮮血噴出,人再也支撐不住,“不才賤命一條,君不必為此傷悲,請……快……快救……救——” 沉默許久,取水仔細清理少年周身汙垢和血漬,去不得不言不語。替少年整理遺容,人越看越難過,心裡翻江倒海。 幫不上忙,站在一旁,傅天雷一樣心情難受。親眼目睹生離死別,感同身受,包達庭一臉悲憤。 可能見慣生死,年長醫匠倒不為所動,瞟一眼眾人,獨自走出內室。 “長兄,你去樓上幫忙,外麵好像有動靜……” 側耳傾聽,去不得恢復清醒,“包打聽,你不用擔心,所有殺手都隻是沖我而來。但打探消息時千萬謹慎,等救出念奴,你帶人離開京師。” 一口氣說出深思熟慮的安排,“具體去哪容我再斟酌,待站穩腳跟,我再派人接你和念奴返京。到時為你謀得一官半職,日後興許還會為我奔波,但絕對不用冒險。” 混跡市井終非長久之計,雖驚懼不安,但也清楚機會難得,包達庭不住點頭,“小的一定盡快辦妥此事,請安心等候消息。” “去弟,不好了,黑衣人改變戰法,不知從哪裡找來鐵片木板作為護盾,已快突破封鎖!” 奔下樓梯,傅天雷神情緊張,“黑衣人好像還搬來援兵,後方巷口外又出現一大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