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涼,思念灑滿大街小巷,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橫門大街褪去白日喧囂,絲帛行所在街巷靜謐無聲。後街空寂,位於街尾的錦衣坊黢黑一團。 二樓背街西側的簡陋小房內,獨倚窗欄,透過板縫窺探窗外,休屠嬋心亂如麻。 押回即被軟禁,雖沒人刻意刁難,但從看守越來越不耐煩的口氣中,幾乎可以確認,樓主很快要下黑手。 雖逃生不得,但要主動尋死還真沒那勇氣。一邊胡思亂想,休屠嬋一邊嘗試掰動封堵窗口的木板,試圖找出破綻。 門外傳來聲響,似乎有人與胡衛看守在交談。不多時,一名女子推門而入。 揚揚手中食盒,沖驚訝的休屠嬋不住眨眼暗示,俊俏女子裝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這麼晚還要伺候人,以後誰願意誰來,我可不樂意……” 一一取出碗碟,聲如蚊吶以防看守偷聽,“不要出聲,邊吃邊聽我說。去公子昨晚找到了我們設在郊外的秘密集會據點,一個人闖入院內劫持呼衍左相,還對你百般袒護……” 邊說邊頻頻回望,扔盒蓋鬧出響動,俊俏女子裝作失手,“哎呀,這也太黑了,到底掉哪兒去了呢?” 緊張心情一下子放鬆,食欲大開,端起碗狼吞虎咽,休屠嬋喜不自禁。又恐對方為樓主所派過來套話,想問不敢,隻能努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聽說去公子殺了我們好幾名護衛,左相身受重傷,從幽州趕來相助的胡衛頭領也被重創。少主不幸中箭,但並非去公子所為,倒是少主主動替去公子擋箭……” 不住咋舌,俊俏女子自顧自往下說,“我見過去公子,說話斯斯文文,根本不像動不動殺人的兇徒。哦,呼衍左相口口聲聲稱去公子淫賊,可我咋看都不像……” 回想一會,語氣肯定,“少主因傷露出胸乳,人昏迷不醒,去公子完全有機會大占便宜。救治過程中卻始終回避,甚至都不看一眼,淫賊哪會如此?依我看,去公子不僅不是淫賊,相反倒是位謙謙君子。” 越聽越緊張,實在忍不住,休屠嬋急切開口,“去公子是否受傷?星月到底怎樣?最後結果如何?” “去公子啥事沒有,少主雖受傷,但性命無憂……” 轉頭窺視門口,俊俏女子語速飛快,“最後由蘭當戶出麵與去公子談判,雙方達成和解。但去公子撂下狠話,誰敢為難你,他就讓誰徹底消失。” 迫不及待拋出最關心的問題,人一臉憧憬,“你和去公子在一起了吧?我啥時候也能遇上這樣的男人,為我赴湯蹈火……” “沒……沒有……”矢口否認,臉卻刷的一下變紅。心底發虛,用埋頭乾飯掩飾,休屠嬋拋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身為間者絕不可動情,尤其和中原男子更沒可能……與去公子不過……咳咳咳……” 邊吃邊說導致嗆著,人暫時說不出話。手不住指門,示意隔墻有耳。 “我才不信呢,要沒在一起,去公子會這樣?”撇撇嘴,俊俏女子繼續刨根問底。 “間者的確不該動情,但去公子非比常人,與縵胡纓大有淵源,完全值得托付。看在我冒險幫忙的份上,說來聽聽嘛?和心愛的漢子在一起到底啥滋味?快說說,好不好?” “真沒在一起……”粉頸紅透,休屠嬋壓根不敢抬頭,“我都不認識去公子,何況還奉命追殺,怎……怎麼可能……” 底氣明顯不足,辯解自然無力,“我當時偷襲去公子,結果被反製。後來更被壓在塌上,哪裡能做什麼……” “我可聽人說,一直在喊疼……”完全不信,俊俏女子竊笑,“都被脫光壓上去,還能不在一起?聽說臥榻都快被震斷,去公子也太生猛,不疼才怪。我的漢子要這般威猛,隻怕我早嚇暈過去。” 越描越黑,實在解釋不清,休屠嬋無奈閉嘴。 沒心沒肺進食,人神情恍惚。腦海中浮想聯翩,臉色一會發白,一會轉粉,到最後頭頸胸脖紅成一片。 “不承認就算了,這樣子哪像沒在一起……” 收拾吃完的碗碟,俊俏女子悄聲安撫,“去公子托我照顧,有空我會再來。有去公子撐腰,左相應該會收斂些。在一起最好,這樣的漢子換誰都會愛上,難怪少主……” 簡陋小房很快恢復沉寂,斜對麵奢華大房雖寬敞無比,卻依然裝不下一顆思戀的心。 傷口撕心裂肺的疼,趴在塌上,休屠星月把頭埋入枕席。黑暗中相思入骨,思念泛濫成災。人在房裡,心早飛出絲帛行外。 數月不見,心儀少年已變成一個真正男人,麵對那麼多對手,依然一無所懼。昏迷中曾隱約聽到一口一個月兒,語氣緊張萬分,話裡嗬護備至,分明早把自己當成心愛的婆子。 癡癡地想,傻傻的笑,休屠星月似乎忘記了疼痛。夜擁人入懷,愛溫柔無邊,咯咯咯的笑聲消融了隔閡,把愛灑遍四方。 千裡之外,幽州王宮酷熱難耐,俏翁主夜不成寐。一日不見王,如隔三秋月,珍饈佳肴無感,良辰美景虛設。 既擔心自己的王遭遇兇險,又苦於說不通阿囊與父王,萬般無奈的翁主唯有沉默以對。整天魂不守舍,吃不香也睡不著,人日漸憔悴。 錦瑟無端聲悔,思念逆流成河。相思一點一滴,洇濕眼眸,穿心蝕骨。 一遍遍回想,一聲聲嘆息,時而哧哧發笑,時而喃喃自語,俏翁主黯然神傷。 霸陵邑王家大院,書房內燭光點點,兩人悄聲攀談。 一邊吩咐下人,王保保一邊與二師兄協商,“我打算派人手護送兩人去我阿母老家,上雒距離京師不算太遠,且地處偏僻,最為理想,師兄意下如何?” “就按你說的去辦。這兩人與去公子關係密切,尤其那名少女,年紀尚小,還得好生照顧……” 話題一轉,宗漢開始擔心,“京兆尹府發下海捕文書緝捕至今,也不知恩師現今如何?” “恩師吉人天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門路也廣,應該不會有事……” 語氣雖輕鬆,表情卻凝重,王保保認真分析,“大師兄之所以結交去公子,想來也是在為我們日後打算。恩師屢屢犯禁,雖總有貴人相助,可保不準哪天出現意外,我們……” 打住話語,沖被領入書房的兩人招招手,王保保快言快語,“去公子托我等好生安頓兩位,明日我就派人護送兩位上路,到上雒後另有妥善安置。” “敢問尊駕,我們啥時候才能返回京師?”雖有所準備,包達庭不免犯嘀咕,“旬月倒無妨,要呆個三五載,這日子怎麼過?” “具體返京時日由去公子決定,至於日子久了怎麼辦,這個不必擔心……” 看看拘謹不安的少女,王保保表情輕鬆,“兩位盡可放心,去公子交代的事,我一定辦的妥妥當當。請兩位回房後簡單收拾,明日一大早出發。” 出書房沒多遠,鼻子一酸,蘇念奴癟嘴欲哭。當晚逃離魔窟,次日一大早即被護送出城。在陌生府宅才安生一晚,馬上又要離開,去一個從來沒聽說過的地方。 但不管去哪,即便乞討過活,也比被困暗無天日的青樓好上不知千百倍。路上已問清楚,阿兄不幸身故,臨終前把自己托付給恩人,這世上再無至親。 越想越覺得悲傷,眼眶一紅,人默默淚流。一顆孤苦無依的心無處安放,輾轉流連,飄飄墜墜,最終依附於恩人身上。 無邊黑暗籠罩京城。趁宮城守衛換防間隙,擲出特製加長軟索,膽大包天的黑影使出絕頂提縱術,一舉攀上高高的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