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涼好個秋,蚱蜢不知愁滋味,兀自喋喋不休。霧凜,甲寒,貼身襌衣完全濕透。 一半驚汗,一半急愁。 怕啥偏來啥。深吸一口氣,去不得極力穩住心神,“再探!” 環視緊張不安的眾將士,壓手以示安撫,“南宮昶聽令,帶全體材官兄弟們先撤,如碰上探路的三位兄弟,一並帶走。下坡後盡快折向西行,繞過此處再尋機下山。沿山腳繼續往西,務必派出多路斥候,發現敵情及早上山暫避,並擇機以四聲長雊鳴示警。我帶人馬沿山頂奔西,伺機尋找下山路徑。途中我會發出兩長三短雊鳴,你聽到後同樣回應,我們相機於山腳下會合。” “諾!”情勢十萬火急,南宮昶旋即引兵下坡。 目送人群消失,去不得邊思考邊下令,“全體將士上馬!銅軍侯立刻派人查問可有哪位兄弟曾在大單於帳下效力,如果有馬上帶過來!” “報,不明人馬剛剛停下,聽其對話應該在巡察防線……” 一邊稟報一邊偷偷擦汗,胡人軍士貌似淡定,但顫抖話音暴露真實心跡,“敵軍人馬據此……已不足百……百步……” “驃下……回來了……”幽靈般現身,何柰查氣喘如牛,“我……我們已找到一條……一條較為安全的下山……路……路徑……” “好!好!!好!!!”大體安心,去不得展眉一笑,“看來天無絕人之路!” “稟校尉,人帶來了……”遙指生口所在方向,銅尼悄聲請示,“該如何處置?” 想都不想做個抹脖子的動作,從懷中掏出令牌交給何柰查,去不得遞上馬韁,“快去換上生口裝甲,以此充當令符,既為王族後裔,一會拿出你的霸氣。我們假冒大單於本部人馬增援西線,你騎上我的坐騎與這位兄弟居前開路,一路沖過去,不給敵方查證機會……” 斟酌少頃,繼續補充,“隨你探路的兩人走北坡邊,一旦發現早先探出的下山路徑,快馬闖入下個防區。宣稱接防,兵不血刃占據該地,爾後下坡尋找能迂回至下山路徑的可靠路線。兵貴神速,敵方應該會很快追趕,我們要抓緊時間。” “驃下明白,請放心!”沖三人揚揚手,何柰查上馬直奔生口所在,“我們上——” 換裝驅馬進入西鄰防地,高舉緊握的令牌,何柰查盛氣淩人。 眼神兇悍,口吻不可一世,“‘天馬行千裡’!漢軍剛不顧傷亡強行突破西線隘口,我部奉大單於急令抄近道堵截,都*讓路——” “‘單將抵萬騎’!請……哎唷……”話沒說完就挨了狠狠一鞭,捂臉連連後退,匈奴軍士再不敢吭聲。 眼睜睜看著一隊人馬揚長而去,撫摸皮開肉綻的傷口,人委屈巴巴,“軍情再緊急也該查驗令符,哪能隨便打罵……嗚嗚……” “大單於有令,貽誤軍機者,不管是誰一律當場斬殺!漢軍都快要跑光了,前麵的人都*讓開,全都讓開——” 一路咋咋唬唬,頗有底氣的年長胡騎裝腔作勢吆喝,“我乃大單於帳下親衛沮復乂,奉命連夜趕來傳令,等等我——” 暗號無誤,裝甲相同,話語麵孔及發膚更毫無兩樣。天馬打眼,大批天極馬簇擁,口吻幾可吞天,人一個比一個橫,一看絕非等閑人物。 馬具雖大相徑庭,可濃霧掩蓋了絕大部分細節,再說即便想辨別也沒任何機會。 連夜登山倉促布防,左右防區一直太平,眾匈奴人的全部注意力隻在山下,任誰也難以懷疑山嶺上罵罵咧咧搶行的大隊人馬。 有一自有二,二則引出三,三生無窮盡。百人隊一路霸道闖關,北山防線為之洞開。 山嶺蜿蜒曲折,山脊野徑崎嶇不平,行進速度始終快不起來。霧氣縈繞,走馬觀花間,一大片平緩的石間坡地驀然出現。 勒馬緩行,兩名胡人軍士相互使個眼色,交叉甄別後發出約定的咳嗽暗號。 催馬上前,再三確認無誤,何柰查不由得喜上眉梢。回首東望,不斷飄來的怒吼與蹄聲似乎已近在咫尺,笑容瞬間凝固。 沖身後人群壓壓手,拍馬沖入緊挨石間坡地的西側防區,對暗號,亮出從生口身上搜出的腰牌,人信口開河: “大單於在南山頂督戰,考慮北山眾將士徹夜守備辛苦,特命我等快馬接防。都仔細聽一聽,後麵大批人馬正陸續趕來,兄弟們可以安心下山了。山下已備好酒肉,走得快多半還能趕上熱乎乎的烤全羊……” 鏖戰至今,傷者大半,一個個早身心皆疲。正求之不得,不多懷疑,一幫匈奴軍士歡天喜地列隊往東而去。 目送敵方離開,眾人刻意圍住馬匹和主將,以防不測。借助濃霧遮掩,何柰查帶兩人直下北坡,迅速探查迂回路徑。 俯視腳下,觸目雲籠霧罩,本就懸起的心更加起伏不定。斟酌一會,去不得對胡人裨將交代詳盡。 “一會等下到迂回處,我們右轉往東,你牽兩匹馬左轉向西引誘敵軍。待敵方追兵發起攻擊,你使手段逼馬兒向西繼續猛沖,然後及時自保。確認一切安全再原路返回,循蹄印下山,萬一途中不慎迷路,停下別動。有規律地用刀背輕輕敲擊石塊,發出一長兩短暗號,到時自有人接應你。” “諾!”突圍行動一環緊扣一環,環環無縫銜接,任何一處小小失誤,都有可能導致萬劫不復。汗不敢出,銅尼點頭不迭。 “我們剛找到一條較為可靠的迂回路線,可容兩隊人馬同時並行,下坡甚至能共行五隊人馬……” 踮腳觀望來時方向,何柰查不住擦汗,“追兵隨時會出現,可不能再耽擱,我們得趕緊離開!” 心裡其實比誰都急,去不得努力裝出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都不要慌,銅軍侯居前,本將斷後,快走——” 沿石坡並排而下,一行人馬漸漸被濃霧徹底吞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山頂野徑隻留下一地馬糞,熱乎的新鮮氣息隨霧氣四處遊走,很快引來大群的屎殼郎。 何柰查帶兩人拉馬嚼引路,銅尼牽雙馬並行,人馬一一跟上。石間坡地延伸很遠,坡度較為平緩,幾乎不用擔心馬兒失蹄,眾將士不多時順利抵達迂回處。 生恐完不成任務,倚仗藝高,銅尼放手一搏。取下蒙住馬眼的黑布,騎一匹牽一匹,強行催馬小跑,人做好隨時飛離馬背的準備。 一人兩馬騰雲駕霧般顛簸西行,沒多久,山頂方向飄下一陣陣吶喊,“砸呀……全砸下去……快去南邊找壘石……報……坡下有漢軍胡騎……快往下砸……” 果斷勒馬,翻身而下,銅尼一臉不舍。親吻馬耳,抽出環首刀,咬咬牙,狠狠擊打馬背。 一下吃痛,猛地竄出,黑鬃天極馬橫沖直撞。遭遇如出一轍,緊跟其後的白馬勢頭更猛,倏忽間已不見蹤影。 大霧中夜奔且橫行山坡,馬失前蹄不可避免。彈指間,轟然倒地的巨響緊隨重物翻滾墮山的連串響動紛至遝來,眨眼蓋過壘石滾落的動靜。 如細細聽辨,失足墜落的重物絕對不止一個。不僅方位不一,疾緩也有些許差別。 “快,快,這群叛賊已經往西去了,追呀——”山嶺瞬間沸騰,被臨時指派的眾匈奴軍士奮起直追。 追趕人群中冒出一嗓子,“隻要擒獲去不得,不論生死,大單於一樣賞百金,快追——” 石雨呼嘯,吼聲刺耳,喧囂隨風入夜。 暫避大石下,偷得一時閑,去不得靜靜思考接下來的應敵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