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一臉困惑:“你不知道?” 秦懷江忍住打人的沖動,笑著點了點頭。 張易見狀,隻好把錢幣放在食指上,按照永樂通寶剛教給他的方法,示範道:“其實也不難,就是我量過我的食指,上指節是2厘米,下麵這些指紋是每圈1毫米,它直徑到這裡,就是23毫米,比真品多1毫米。” 秦懷江聽完都懵了。 不是驚嘆,而是他確實聽說過這種測量的方法。 早期考古,工具缺乏,老一輩就是利用指節和指紋的圈數來測量精確長度。 甚至還有人因為看不清指紋,用小刀在指節處劃出疤痕,當做隨身刻度尺。 後來經濟發展,這種落後的土方法,也就被人遺忘了。 即便是秦懷江,也隻是在年輕時聽說而來,自己就壓根沒有實踐過。 萬萬沒想到,他都不記得了,竟然還有後輩記得,而且還措不及防秀了他一臉。 一時間,秦懷江尷尬得腳趾扣地,都不好承認自己根本不會這土方法了,隻得訕笑著扯謊。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但這不是年紀大了嗎,根本看不太清指紋了……” 張易信了,誰叫秦懷江出場就打了他的眼,逼格滿滿呢。 為了照顧顧客感受,他連忙提出另一種方法:“看不清也沒關係,重量也可以證明,因為這枚錢幣大一點,所以它的重量要比真品多半株。” 秦懷江聽完,喉嚨裡打嗝般的拉出“嗯”的一段長音。 還來? 霎時間,秦懷江狠命地捋了捋下巴的胡子,走馬燈似的回憶起往事。 很快,他就肯定,絕對沒有方法能在缺乏工具的情況下,稱出以銖為單位的重量。 開玩笑,半銖就相當於0.315克。 這可不是薅一把頭發,放手心裡,掂掂哪邊重就能得到結果的數值。 這一刻,秦懷江總算笑了。 年輕人,既然你這麼喜歡裝,就別怪老心狠手辣了。 碰的一下。 隻見秦懷江突然站起身,在張易疑惑的目光中,拿著錢幣,走到店裡的櫃臺前,啪的一聲,就把錢幣放在一臉懵圈的員工麵前。 “有電子秤吧,給我稱下,順便再來兩杯奶茶,不加冰……” 那女員工楞然的看著秦懷江,隨即又看了眼緊隨而至的張易,莫名其妙的皺了皺眉頭,就把錢幣放在一旁的電子秤上。 秦懷江見狀,嘴角微微上揚,斜眼看著張易,腹中早已備好即嘲諷又不失風度的臺詞,就等著那女員工報出結果了。 “大爺,3.01克。” “誒,跟他說多少克…等等!多少?3.01克?!” 秦懷江激動得聲音都尖了,雙手啪在櫃臺上,把整個人撐了起來,脖子拚命往櫃臺下方的電子秤方向探。 他這輩子都沒想到他的脖子可以伸得這麼長。 “3.01克……” 看著電子秤上灰冰冰的數字,秦懷江不自主的嘀咕,嘴巴一張一合,像隻擱淺的魚。 怎麼可能……? 秦懷江難以置信的看著張易,CPU都快燒壞了。 他很懷疑張易身上藏有電子秤,但他又不敢問。 且不說這樣一問,人家答出過所以然,自己會再次丟臉。 就怕人家見自己不信,又不按套路出牌,蹦出個新的鑒定土法,好比讓他舔舔錢幣,嘗嘗味道對不對什麼的。 要是這樣,那可怎麼辦? 以前又不是沒有這個鑒定方法。 想起一群滿口黑牙的糟老頭子,圍成一圈挨個舔幣的場景,秦懷江就忍不住打冷顫。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年輕人的臉居然這麼難打。 放棄吧,又不能夠。 作為一名成熟的男人,做事就應該有始有終,絕不能半途而廢。 既然決定要打他臉了,就要打他臉! 思索再三,秦懷江決定不再在這枚錢幣,是不是大泉五十仿鑄的問題上糾纏了,乾脆承認道:“就算這枚錢幣是大泉五十,錢文被毀成這樣,也值不了多少錢了。” 說完這句話,秦懷江暗鬆了口氣。 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自己的主場上,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他天真的以為,隻要把談話引回正統的考古知識上,他就能吊打對方。 殊不知,哪怕他重回娘胎,再把考古越多讀一遍,見識也沒永樂通寶這枚親自經歷過來的錢幣多。 麵對秦懷江單刀直入的問題。 張易也沒有直接否認,轉而說道:“值不值錢,要看賣給誰,如果賣給不懂行的泉友,能賣個兩三千……” “誒誒誒,打住…”秦懷江迫不及待的打斷話,“你這是要我拉纖,給你這不值錢的殘品找買家啊,我才不陪你殺豬呢!這可是騙子行徑,做人是要有良知的!” 秦懷江憋了這麼久,總算把這話說出來了。 看著一臉茫然的張易,他的心裡一陣美滋滋,難掩的笑意已經爬上眉梢。 正要站在道德製高點,瘋狂輸出之時。 卻不料,張易這邊反應過來後,直接搖了搖頭道:“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把東西賣給棒槌,他們又不懂貨,隻能賣出殘品的價格,如果能賣給識貨的考古專家,才能賣出高價。” 秦懷江有點反應不過來。 現在騙子不搞老實人搞專家了? 這套路怎麼沒見過啊。 難不成這行的劇本更新了? 就在秦懷江蒙圈之時,張易已經接著說道。 “為什麼這樣說呢,你先聽我說…” “先看錢幣,一般改刻的古幣,為了突出錢文,筆劃四周會被刻得低凹一些,導致整片錢肉看起來會有不平整的觀感,但是這枚錢幣卻沒有,而且錢肉上還能做到硬銹包身,這明顯是清朝造假巔峰時才有的改刻手法。” “這對於普通泉友來說,是一文不值,但是對於研究古錢的專家來說,就不一樣了。” “要知道,錢在以前的刀筆吏眼裡,是沒資格載入史冊的俗物,而假幣和其造假方法就更不用說了,可以說是隻字未提,這也就導致後世的研究人員缺乏文獻參考,隻能從各種錢幣身上,推論當時的錢幣文化。” “而這枚錢幣作為造假巔峰時期的大師之作,對於專家來說,非常具備歷史研究價值!” 秦懷江聽得緊緊地蹙起了眉頭,趕緊拿起錢幣,認真辨認。 從古幣的造假痕跡來看,張易確實分析得沒錯。 自乾隆官修《欽定錢錄》後,收集錢幣的風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貴人雇專人為其跑街收購古錢,賤民砸鍋賣鐵跟著摩挲為樂,致使一錢之值甚至要高於一青銅葬器。 如此重利之下,偽造珍稀錢幣的技術也達到了巔峰,甚至發展到有盈利即有假錢的地步。 眼下這枚壯泉四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單純從銹色來看,已是入骨生根,而且黑中透亮了。 讓一般的專家還真看不出來真偽,即便看出來了,也說不出由來。 沒想到眼前這年紀輕輕的學生,竟然看出來了。 秦懷江震驚之餘,不由得懷疑張易是不是之前就在地攤上研究過了。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如果張易真早研究過這枚錢幣了,那麼這枚錢幣早就被他賣走了。 沒必要為了省下二十塊錢,冒著走寶的風險。 這也就是說,張易確實是在地攤上看一眼,就看出端兒了。 這是何等荒唐? 嵌補、改刻、仿鑄、形製、銹色…… 即便是要他在這麼短的時間,看出這麼多東西來,他也自認辦不到。 本來還以為把話題引回正軌,就能輪到自己表現了,沒想到結果還是被拿捏了。 難不成這個年輕人,比他這個一輩子都沉侵在考古行業的泰鬥,還要厲害? 震驚! 無比的震驚! 不過,秦懷江終究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電光石火之間,就已經把這份震驚的情緒壓了下去。 可抬眼卻見,剛才的失態已經被張易盡收眼底。 麵對張易一副顧客至上,隨時準備排憂解難的表情,秦懷江的臉徹底掛不住了。 堂堂的考古泰鬥,同行眼裡的大Boss,竟然在一條不入流的古玩街,被一個年輕人單刷了。 我不要麵子啊! 秦懷江輕咳一聲潤喉,手指在錢幣上點了點,他要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