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眾臣榻前告別(1 / 1)

朱祁鎮這一問,李賢和牛玉都大為吃驚,牛玉不知道皇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是不是在試探他們二人?而李賢猜測,皇上或許是考慮到周貴妃,對皇子們的安危,有所顧慮。   已經架了三盆大火的寢宮,本來就熱氣騰騰,被皇上這麼一問,李賢腦門子上的汗立馬就滲出來,李賢鎮定地說:“皇上,皇太子繼位,順天時,得民意,大明之幸,萬民之幸!”   “朕是問其他皇子,要是朕傳位於其他皇子呢?……咳……咳……”朱祁鎮有些激動。李賢見皇上有些惱怒,就跪在地上說:“臣請皇上三思!皇太子仁義,各皇子安分守己,大明江山萬年!”   “好了,你的意思,朕知道了。”朱祁鎮閉目不語。少傾,慢慢睜開眼睛說:“牛玉,你呢?”牛玉咚地也跪在地上說:“皇上,老奴昏聵,毫無主見,唯皇上之命是從。”朱祁鎮對牛玉的話,也不評判,說:“讓太子來,都來……”朱祁鎮一揮手,牛玉和李賢起身,退出殿外。   牛玉派人去傳旨,但“都來”,傳誰呢?牛玉讓人去請皇太子、皇後、貴妃及各位皇子,又通知十二監四司八局待命。除了已經候著的孫繼宗陳文彭時外,李賢又通知各部各院各府各司堂上官,到殿外候命;又知會金吾衛增派護衛。   李賢看到孫繼宗還在現場,就說:“會昌侯,天這麼冷,京軍還是不要外出操練了,皇上這邊好著呢。”孫繼宗也算明白,立即告辭回去,收攏京軍待命。而錦衣衛的門達,早已聞風,帶了大量錦衣衛緹騎守在殿外。   皇太子朱見深領著王倫,很快就到,眾人都拱手行禮,朱見深都不理會,跟著牛玉,直奔皇上寢宮而去。“兒臣參見父皇!”朱見深來時,朱祁鎮已淺睡中,聽到請安聲,又緩緩睜開眼睛。“起來吧!”   “謝父皇。”   “深兒……”朱祁鎮抬起手,示意他過去。朱見深立即坐到皇上床邊,靠近了說:“父皇,兒臣在呢……”   “深兒,爹時日不多了……”   “父皇……爹……”朱見深淚如雨下,一時不知如何稱呼。見老皇上彌留之際,父子情深,在場的牛玉也掩不住淚水。   “深兒,朕這一生,了無寸功,眼見大限將至,這大明江山,往後就看你了!我太祖皇帝有靈,也定會佑我子孫,佑我大明。”   “父皇,兒臣還小,兒臣離不開您!”朱見深伏在被子上哭。   朱祁鎮輕輕拍著朱見深的背說:“爹問你,你要是當了皇上,你會怎麼做?”朱見深哭著說:“父皇,兒臣愚鈍,請爹教誨。”朱祁鎮眼睛向上望著,思索著留給大明繼位之君什麼教誨呢……“爹問你,治國理民,關鍵是什麼?”   朱見深回答:“治國理民,仁為本!”   朱祁鎮用手指著朱見深,堅定地說:“錯!”   朱見深不明白,就說:“請父皇教誨。”   朱祁鎮說:“你記住,治國理民,關鍵在皇上,在你自己。你聖賢書中讀來的天道,是非對錯,都不如你心中的是非對錯。你是皇上,你就是天道!你錯,天下就錯!你對,天下就對!而是對是錯,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評判。你認為對,就去做。你認為錯,就不做。”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朱祁鎮望著稚嫩的兒子,又說了一句:“當皇上,是孤獨的!”   朱見深哭著說:“父皇,兒臣離不開您!”   門外嘈雜起來,朱祁鎮問牛玉:“都來了?”牛玉也不知道是不是都來了。朱祁鎮說:“請皇後、周貴妃,還有李閣老進來。”   牛玉出去,看見錢皇後、周貴妃及其他妃嬪,各小皇子、皇女,還有各部大臣,基本都到了。   牛玉就宣旨:“皇上口諭,請皇後、周貴妃、李閣老覲見。”眾人一陣騷動,錢皇後、周貴妃、李賢整理了衣冠,走進寢宮去。   錢皇後是朱祁鎮最寵愛的女人,曾和朱祁鎮一起在南宮被軟禁了很多年,還落下跛腿的病根,若皇上駕崩,她必然會欣然殉葬。而周貴妃不一樣,他是皇太子的生母,她還怕死。前些日子又被皇上敲打了一番,此刻內心極為忐忑。她的主意是,假如皇上命她殉葬,她就仿效之前孫太後的辦法,以皇子年幼為名,請皇上“寬限”幾年。   三人剛行完禮,周貴妃就不顧尊卑秩序,搶先撲在皇上身上,哭著說:“皇上,臣妾來看你了……”   “愛妃……”朱祁鎮緩緩抬起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輕輕撫摸著周貴妃的臉龐,又望著皇後,錢皇後也附身過來,朱祁鎮一手牽著一個。   “皇上……”二人止不住流淚,朱祁鎮笑著說,“哭什麼?朕還沒死呢?”周貴妃慌忙擦乾臉上的淚水,說:“我姐妹倆,盼著皇上病好,這是高興。”朱祁鎮笑著說:“都高興點兒,恐怕是最後一麵了。”錢皇後哭著說:“皇上,您要是有個萬一,我……我就到地下去伺候你!”   朱祁鎮悠悠地說:“這天兒,像南宮一樣冷。”眾人不解,隨即朱祁鎮就說:“有旨意。”在殿的人,都一齊跪下。躺在床上的朱祁鎮看了一眼這些人,說:“牛玉,你記一下,這是朕的遺旨。”牛玉起身,坐在案幾邊,抹著淚,等候記錄。   朱祁鎮一字一句,慢慢地說:“朕,自八歲受命繼位,守祖宗基業,雖奮力圖強,日日不敢懈怠,然力有不逮,愧對祖宗。朕自知大限將至,今夜就此立下遺詔。朕,寡德才疏,期間坎坷,都成雲煙。朕之皇太子見深,待朕歸天,可繼位為大明皇帝。”跪在地上的太子朱見深,哭出聲來。朱祁鎮又說:“大學士李賢,司禮監牛玉,皆為朕之肱股。今日,朕將太子托付與你二人,二位賢能,佐我皇兒,君臣一心,再不受朕昔日之苦,護我大明,再不受昔日之辱。”   李賢叩頭,說:“臣領旨。”牛玉也在一側跪地叩頭,“臣領旨。”又繼續記錄。   “皇太子年已十七,大婚之事不宜再延,及早舉行,百日外就辦。太子……”   朱見深抬頭,“兒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