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壽腦子轉得很快，問：“姐，你是說，我大外甥要當皇上了？也對，皇太子繼位，天經地義。皇上遺詔，還說什麼？給我說說。” 　　“宮裡的事，少打聽！遺詔是你該操心的？往後啊，有你我姐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隻要你聽姐話……” 　　“姐，我的親姐，在我大外甥麵前，好好給我美言幾句，好歹給我安排個差事。往後，弟弟，就是姐姐的牛馬，任憑驅使！” 　　“三十出頭的人了，一天天沒個正行！趕緊回去，沒事兒，少來我宮裡。也不要給我闖禍，惹是生非。” 　　“得，都聽姐姐的，我這就打道回府……”周壽興高采烈，算盤珠子打得整個京城都能聽見，“姐，順嘴問一句，你幾時能當太後？” 　　“還不快滾！”周貴妃揚手，作勢要打。周壽嘻嘻哈哈，撚著食指和拇指示意。周貴妃也明白，弟弟每次來都這樣，取了一百兩銀子給他，還囑咐周壽，“回去省著點花！給爹上柱香，說道說道。” 　　周壽說：“明白！放心，我給爹說些他愛聽的，有我姐弟聯手，靠上大外甥這座金山，周家這回真要發達了！” 　　“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快走！” 　　周壽揣了銀子，告辭了姐姐，臨走給那些宮女、太監吩咐：“東西都放回去！照顧好貴妃娘娘！”周壽的美好人生，即將開啟。 　　李賢回到內閣，這些大臣也一路跟來，主要是一個問題：新皇即位之前，政務怎麼處理。兵部尚書馬昂先說話：“閣老，軍務本就耽擱太多，今天突逢此變，本部該如何處置？”李賢還沒說話，吏部尚書王翱說：“對，外放的官員等著謝恩啟程，升遷的官員，等著禦批。”工部尚書白圭說：“皇帝陵寢，已基本完工，但仍需盡善盡美，沿途道路也需清理修整。所需工匠，工部別無所措，還請閣老協調京軍，調配人力。” 　　李賢不得不站出來回復，說：“諸位，諸位，聽我說。先皇有遺詔，會擇期宣告天下。在新皇未即位之前，繼續由皇太子攝政。但念及殿下失親之痛，大家盡量減少叨擾。各部事，非急務要務，各部酌情辦理。外放官員，暫住在京，不得起行。皇陵用工，請會昌侯和禦馬監劉太監協調。急務要務，內閣會向太子殿下請旨，再行辦理。” 　　終於，歷經多半天，在禮部的組織下，各寺監局司，完成了大多數喪儀的布置工作。禮部尚書姚夔來內閣報告：“李閣老，已準備就緒。” 　　李賢擱下筆，問：“百官素服，發放到位了？”姚夔說：“都發了。”李賢說：“走，去司禮監。”姚夔說：“司禮監，我已派人去知會了，牛公公應該在乾清宮等著閣老。” 　　“好……”李賢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對陳文和彭時說，“走吧，去乾清宮。”二人當然明白，要宣讀遺詔。三人出了內閣，又差人去給各部各院，文武百官通知，到乾清宮集合。 　　李賢率領各部院大臣到了乾清宮大殿外，牛玉已帶著十二監四司八局的人，等著他。李賢和牛玉沒敘閑話，問：“都通知到了？”牛玉點頭。 　　在京文武百官陸陸續續到場，錢皇後、周貴妃和妃嬪們也到了，遠遠地站在偏殿走廊下。少傾，聽見王倫大聲唱贊：“皇太子駕到！”王倫聲音太大，朱見深瞪了他一眼，沒說話。朱見深領著眾皇弟皇妹，一齊從東廂走來，剛從門洞露出臉來，就失聲痛哭，“父皇，兒臣不孝……”徑自走進乾清宮大殿去。這一招，是臨走時萬貞兒特意囑咐的。 　　朱見深一哭，文武百官，後宮妃嬪，宮女太監，都跟著哭，一齊湧向大殿。乾清宮內外白幡飄蕩，素裝包裹，下到侍衛，上到皇太子，人人為皇上舉孝、痛哭。此刻，天空又飄起大雪來。 　　大殿裡，大行皇帝朱祁鎮已被換洗一新，雙手交叉，靜靜地仰臥在新設的龍榻上。龍榻前的案幾上，別無他物，赫然擺放著一道聖旨。十步之外，第一排是皇太子和眾皇弟皇妹，旁邊是皇後貴妃妃嬪，第二排是勛貴、皇親，第三排是閣臣和各部院文武大臣，再後麵都是亂七八糟，都各自找到空處跪下，都哭。大殿裡哭聲震天，但實際已經和朱祁鎮無關了。 　　眾人哭了一陣兒，牛玉覺得差不多了，就起身抹著淚，站在一側，說：“大行皇帝有遺詔，國事為重，諸位，請節哀。”牛玉先扶了皇太子起來，其他人也就各自起來，稀稀疏疏又哭了幾聲，都肅立站好。 　　牛玉站定，大聲喊：“請大行皇帝遺詔！”眾人再次一起跪下。牛玉小聲說：“李閣老，找書苑 www．zhaoshｕyuan.cｏｍ 就請您宣讀吧。”李賢起身，恭恭敬敬從案幾上拿起聖旨，站在眾人麵前，慢慢打開聖旨，輕輕咳了一下，“大行皇帝遺詔！”眾人聽聞，又把頭低了一分，恭敬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以涼德，嗣守祖宗大業，先後二十有二年矣。圖惟治理，夙夜靡寧，恒懼不終於治，有孤先帝付托之重。乃今遘疾彌留，殆弗可興，夫生必有死，人道之常，雖聖哲所不免。但繼體得人，宗社生民有主，吾雖沒世，復何憾焉。長子皇太子見深，仁孝明達，夙德天成，宜即皇帝位，中外文武群臣，其同心佐理，以終予誌。喪禮，悉遵皇考遺製，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釋服，毋禁音樂嫁娶，嗣君繼承為重，婚禮不可過期，百日外，有司請行，毋得固違。宗室親王，藩屏是任，不可輒離本國，各處鎮守總兵巡撫等官，及都布按三司官員，嚴固封疆，安撫軍民，不許擅離職守，聞喪之日，止於本處，朝夕哭臨三日，進香遣官代行。廣東廣西四川雲南貴州，及各布政司七品以下衙門，俱免進香，詔諭中外，鹹使聞知。” 　　李賢收攏聖旨，眾人一起回答：“謹遵皇帝遺詔！”眾人又跪在地上，接著哭。李賢扶著跪在地上的皇太子朱見深說：“殿下，還請節哀，愛惜身體，以國為重。”朱見深繼續哭，後宮妃嬪繼續哭。李賢離開乾清宮大殿，百官各自按照情緒，有的哭天搶地，有的低聲抽泣，有的訴說歷史，有的喊冤叫屈，總之，斷斷續續哭了幾陣，也都各自散了。 　　宣讀遺詔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確定了繼位之君，人心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