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錦衣衛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來,說:“這東西,你應該比我們熟悉,無色無味,不要一刻鐘,就會昏睡過去。之後,兄弟們再送大檔頭一程。隻要大檔頭配合,兄弟們不會讓你受一丁點兒罪!” 門達接過小瓷瓶,麵北而跪,磕了三個頭,說:“皇上,門達無悔,門達領旨,門達來世還做你的奴才!”打開軟木塞,把藥全部倒進嘴裡。起身整理好儀容,躺在靠墻一側的床上,還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三個人盯著床上的門達,不到一刻鐘,門達就沉沉睡去,呼吸又慢又弱。領頭的錦衣衛用手在門達鼻子旁邊試了一下,說:“藥給勁兒了,動手吧!” 老辦法,將麻紙透水浸濕,一層一層糊在門達臉上。才糊了十多層,本來就處於昏睡狀態的門達,胸口很快停止起伏。三個人又守了一會兒,確保辦妥了,才把門達臉上的濕麻紙揭下來。領頭的錦衣衛在門達鼻子試了試,又在脖頸摸了一下,點頭。 兩個助手,收拾了門達丟棄的小瓷瓶,卷了濕透的麻紙,還把門達麵部的水漬擦乾。 門外的兩個錦衣衛,看見三人出來,就知道皇差辦完了。 “來,給兄弟們上茶!” “好嘞,上差大人稍等。” 驛卒端了六碗茶過來,分別遞給他們。“上差,這一碗,小的給送進去?” 五個錦衣衛憋住不說話,扭頭讓他去送,他們坐在外麵喝茶。 “啊……來人啊……”驛卒一聲尖叫,還伴隨著茶碗摔碎的聲音。 驛卒嚇得驚慌失措,爬著出來,說:“上差……上差……大人,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五個人繼續喝茶。 驛卒跪在地上,說:“上差大人,快進去看看!沒氣兒了……沒氣兒了……” 領頭的讓剛才兩個把門的錦衣衛進去檢查,“你們兩個,去看看。” 兩個人放下茶碗,不緊不慢走進去,走近看了一眼,試了試鼻息,摸了摸脖頸,還把摸過脖頸的手指放在門達衣服上蹭乾凈。 “大人,好像是暴病而亡,沒有任何外傷,也沒有掙紮的痕跡,死者走得很安詳!” 領頭的錦衣衛說:“聽見了嗎?暴病而亡!明白?” 驛卒不明白也明白,跪在地上,帶著哭腔說:“明白,小的都明白。” 公差辦完,五個人起身,騎馬要走。 “上差大人,你們不能走啊,這讓小的怎麼辦?”驛卒指著中間的房子。 領頭的錦衣衛給他甩了一兩銀子,說:“怎麼辦?病死於道,你是沒聽過,還是沒見過?他身上有官家的符牌文書,你去找一找,姓甚名誰,一看便知。正常記錄,正常上報,這是你職責所在。你再把他找個地兒掩了,也算給自己積個功德!這一兩銀子,就當是辛苦費。” “上差大人……我……” “我什麼我?嫌銀子不夠,還是嫌自己活得不夠?” “沒有,沒有……小的就按上差吩咐的來。” 五個人馬鞭一揮,北去,消失在官道上。 驛卒哆哆嗦嗦從門達屍身上翻出符牌文書,一看,嚇到尿褲子。這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門達!竟然被自家的錦衣衛綺提“辦了差!” 他能怎麼辦?如實記錄:錦衣衛門達,赴廣西軍衛途中,病死於天門驛。然後,將門達找個偏僻地方,草草掩了了事。 五個錦衣衛回到京裡,先報告給王喜。“大人,門達病死在湖廣天門驛了。” “拿準了?” “拿準了!兄弟們都在,都看過,沒問題。” “好!你們下去休息吧,路上辛苦,這個月的崗哨就免了。我去找袁大人,給你們請功去。” “謝王大人。” 王喜找到袁彬,小聲說:“大人,出皇差的幾個兄弟回來了!” 袁彬問:“都辦妥了?” “都辦妥了!那門達……” 袁彬不想知道細節,直接說:“你安排一下,出皇差的幾個兄弟,這個月雙俸。” “是!” 人人喊打的大惡人門達悄悄地走了,人人稱贊的大能人王竑正大光明地回來了! 巡撫淮揚,兼理兩淮鹽課,總督漕運的左副都禦史王竑回來了! 牛玉進來通報,說:“皇上,王竑王大人請求覲見。” 朱見深問:“王竑?漕運的王竑嗎?” “是!” “快請!” “臣王竑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王大人免禮,快請起,路上辛苦!賜座。” “謝皇上。” 王竑身姿挺拔,樣貌威嚴,又不茍言笑。朱見深看著這個“素有盛名”的臣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上人”。 朱見深問:“王大人,朕召你回來,你可知道是誰人舉薦?” 王竑說:“回皇上,臣不知。但朝中敢冒險舉薦臣的人,除了李閣老,應再無旁人。” “哈哈哈!除了李閣老,還有吏部王翱,聯名舉薦你!二人都說你有大才,不應在地方屈就。不過,這舉薦你怎麼就冒險了?” 王竑說:“以臣之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閣老是為皇上舉人,王大人是為朝廷舉人。為皇上舉人,不一定讓朝臣滿意,就是冒險。為朝廷舉人,不一定讓皇上滿意,也是冒險。” 王竑這麼說,既不領舉薦人的情,還不給皇上麵子,說皇上用人也有“水分”。皇上很不高興,“大膽!你如此狂悖,枉費李閣老和王翱好心保舉你。” 王竑站起來說:“皇上息怒,臣隻是據實而言罷了。眼下京官並無實缺,李閣老舉我,是把臣交給皇上定奪,尚可理解。吏部舉我,不合常例,臣就難以理解。所以,李閣老和王大人,都是在冒險。” “講,吏部為何不能舉薦你?講不出所以然來,朕治你妄言的罪!” “是!臣奉旨總督漕運,並巡撫淮揚三府兩州,還兼理兩淮鹽課。雖不是封疆大吏,但任何一項都是國之要務,在沒有繼任者到任之前,就召臣回來,顯然不合常理。另外,臣在任上,也沒有絲毫瀆職之說,更無任何作奸之舉,臣並無回京領罪之可能。吏部此時舉薦我,皇上又召我回京,臣不解,請皇上明示。” 朱見深這才明白,被李賢和王翱擺了一道,但他還是不願意承認。“朝廷用人,不拘一格!從來沒有什麼定式!朕召你回來,並不是去你的職,朕要你述職。如果述職讓朕滿意,朕可赦你妄言之罪!” “皇上,臣沒有妄言!” “無憑無據,憑空推測,信口開河,就是妄言!” “臣,知罪!” “那你就從漕運開始,給朕說明白。”
第七十六章 門達走得很安詳(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