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差一些，總得補足交差吧，就再來看看，能買多少買多少。” 　　一個絡腮胡的馬販子說：“湯山馬場的吧？今年就你家差額，其他馬場都是足額完成任務。” 　　金紳就坡下驢，說：“我們馬場遭了狼，馬被狼叼了，有了差額，上麵追得緊，不補不行！” 　　金紳剛說完，幾個馬販子哈哈大笑。金紳也不明白他們笑什麼，就說：“幾位老板，要是有馬，就勻給我幾匹，價格，都好說。” 　　“馬是真沒有！今年行情好，該賣的都賣完了。這幾天，很多馬戶也來買馬，給再高的價，咱也沒馬啊。再不行，我到漠北給你偷去？”幾個馬販子又哈哈大笑起來。 　　“幾位老板真會說笑，要不是上麵催得緊，我也不會來找你們。我也是奉命而來，幾位老板想想辦法，讓我帶幾匹回去。” 　　“我們是真沒馬。就是有馬賣你，你帶回去，也不夠狼吃！”馬販子又是哈哈大笑。 　　金紳感覺他已經探到正題了，從袖子裡拿出些碎銀子，塞給那個絡腮胡的馬販子，說：“老板，一點兒酒錢，請兄弟們喝個小酒。還請幫幫忙，弄些馬匹，我好交差。” 　　絡腮胡的馬販子接過銀兩，在手上掂了掂，說：“這酒錢兒，我收了！明年烙馬，我優先給你湯山馬場供馬。但是今年，實在沒辦法，槽裡連個駒子都沒有。今年的差事，你就擺爛吧。不過，我提醒你一嘴，你們馬場的狼，今年不搞乾凈，明年你們還得吃虧！” 　　金紳拱手，說：“什麼意思？請老板明示。” 　　一個馬販子扯住絡腮胡的馬販子就走，“你給他囉嗦什麼？我們喝酒去！”幾個人起身，走了。臨走時，絡腮胡轉身給金紳說：“狼在你們馬場裡，不在山上！” 　　金紳立即就明白，馬場有內奸，監守自盜！“謝了！”金紳再次拱手。 　　金紳得到這個重要線索，轉身就往湯山去。湯山馬場的黃盛，已被馬戶圍住了。前幾天才達成的賒馬協議，轉頭就不承認，非要立即交馬。 　　“你們不能不講信義吧，前兩天才簽字畫押，今天就不認賬。要馬沒有，要命一條！” 　　“牽回去的馬，還沒拉頭泡屎，就來要馬，你們馬場有這麼逼人的嗎？” 　　“叫金監正來，我們隻聽金監正的！” 　　黃盛很少和馬戶打交道，不能和馬戶有同理心，都是按照寺卿餘奇的安排，追討馬匹。“實話告訴你們，金監正已經下獄了。現在，馬場我負責！十天內，交不出馬，拿不出銀子，我就派人去抓你們。到時候，抄家，充軍！叫你們還鬧……” 　　“來抓啊！現在就抓！充軍算什麼，砍頭才好。早點投胎，重新活一回。” 　　“我村裡幾個，交不上馬，都在林子裡自盡了。你們要是再逼，我也不打算活了，跟你們拚了！” 　　驗馬不過的馬戶，賒馬的馬戶，還有自盡馬戶的家眷，一股腦湧進黃盛的營房。將黃盛的小營房擠破，擠跨，黃盛和兩個助手爬起來，往馬場深處跑。 　　“走，馬在馬場丟了，我們去牽馬場的馬！”馬戶一窩蜂地追上去，想牽馬棚裡麵的馬匹。馬場的馬倌兒可不是隻會養馬，紛紛抽出刀，亮著明晃晃的刀刃，嚴陣以待！ 　　從人數上看，不相上下。從身份上說，等同造反。 　　雙方對峙起來。 　　“都住手！住手！”金紳提著袍子，快步跑來！“鄉親們，不要沖動，再往前一步，就是滔天大罪。” 　　都不認識金紳，黃盛也不認識，黃盛縮在眾馬倌兒後麵，觀察動靜。 　　“你是誰？官家的人嗎？不是官家的人，不要擋路！” 　　“我是金緹的大哥，我叫金紳。” 　　“金監正的哥哥……”馬戶們對金緹還是很友善，氣氛暫時和緩下來。 　　金紳站在兩支隊伍中間，說：“大家聽我說，湯山馬場遭狼的事，朝廷正在處理。過幾天，順天府會有專門的隊伍進山驅狼，為民除害！” 　　“有什麼卵用？馬場是遭賊，不是遭狼，你們官家就是胡來。這附近有多少狼，我一隻手都能數過來。”眾人也開始嘲諷起來，嘰嘰喳喳。 　　黃盛早就聽聞金紳的大名，鼓起勇氣站出來，說：“你們不要不識好歹，這位金大人不但是金監正的哥哥，還是刑科給事中。當朝首輔都得給他三分薄麵，到了皇上麵前，也能說上話。” 　　“你不要說唬人的屁話，找書苑 wｗw.ｚｈaoshuyｕan．com 除非金監正在，別人的話，我們誰都不聽。” 　　金紳脫下外麵的衣服，露出裡麵的官服，眾人終於肅靜下來。“我是金緹的大哥，金緹現在下了刑部的大牢，生死不明。我的弟弟，有罪領罪，我絕不袒護。馬場的事，皇上已有旨意。我是刑科給事中，我有辦法見到皇上。各位鄉親，要有不滿，可以給我講，我能上達天聽！” 　　眾馬戶議論了一番，仿佛看到了救星，擁著金緹就往馬場外麵走。黃盛也不敢跟上去，帶著眾馬倌兒嚴守馬場。 　　離了馬場很遠，眾人才停下來。“金大人，救我們啊！”所有人，一齊跪下，有的人還流著淚。 　　金紳不知所措，“鄉親們，快請起。能救，我自然會救。隻是，我還找不到方向。”金紳把馬戶們一個個拉起來，眾人就地坐下，開始給金紳講。 　　“大人，他們三家，主家掌櫃的都在林子裡上吊了。就留下這些孤寡，還有二十多兩銀子的債務，什麼時候才能還清？” 　　眾人不說話，暗自傷神，痛失主家的三家馬戶家眷，哭哭啼啼。 　　金紳問：“怎麼能欠下二十多兩債務？即便是債務，也不能尋短見，這是何必呢？” 　　“大人，金監正，還有墜崖的那個李監正在時，鄉親們賒馬也容易，每年的利息還好說。換了這個姓黃的，壓根兒不給我們活路。賒馬還不到三天，就來要馬，什麼馬，三天能長成？什麼家庭，三天能湊出十五兩銀子？這不是逼死人嘛！” 　　金紳又問：“十五兩銀子，又怎麼變成二十多兩？馬場放了高利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