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合縱連橫(1 / 1)

戰南朝 騰啊騰 6299 字 2024-03-17

馬匪四散而逃,峽穀口一片狼藉,眾人皆在收拾殘局。   一直躲在柳敬言身後的陳叔寶探出頭來對王統道:“你很厲害,阿母讓我跟你學騎馬射箭的本事。”   王統笑道:“我乃一介馬奴,可當不得小郎君的師傅。”   “王郎不必自謙。”柳敬言道:“宋武帝也曾為馬奴,不也創出了不世基業!以王郎之才能,必不會久困於池中。”   “這位夫人說得對極,王郎箭法如神,有如此本領,當能成一代英雄。我乃京兆韋氏家仆韋祺,押送家族財貨返還長安,今郎君憑一把弓箭驅馬匪,護吾等性命,保我京兆韋氏財貨周全,此乃大恩,請受韋某一拜。”說話之人年約四十許,闊額寬腮,五官周正,正是商隊管事。   王統忙伸手虛扶,道:“吾等亦受馬匪所害,焉能袖手旁觀,韋管事莫要介懷。”   韋祺直起身,問道:“不知幾位此去何處?”   王統看了眼柳敬言,說道:“實不相瞞,我家夫人和小郎君乃荊襄大族,因不堪宗族兄弟欺辱,欲往長安尋夫,我三人護其左右。”   韋祺看了看受傷的竇茍和陳岺,拈須道:“今日遭馬匪掠劫,商隊傷亡頗多,十僅餘三,眼下已不能繼續前行,吾等打算在前麵商縣停留整頓。我看這位兩位兄臺也傷得不輕,幾位不如與我一同前往商縣暫做休整,待我家大人派人接手商隊,吾等再結伴同行,前往長安,如何?”   “如此甚好。”   王統心中大喜,趕忙答應。   他們一行,有三個是南朝質人,三個是漢人逃隸,以此身份能行至此處已是不易。   往後越靠近長安,對身份的盤查就越嚴,如能混進商隊,以商隊京兆韋氏大族的背景,進入長安便是少了許多掣阻。   而以韋祺之玲瓏,也必能猜到王統幾人的難言之隱,看破不說破,還遞出橄欖枝,這便是韋祺對王統等人救命之恩的回報。   向韋祺要了些止血治外傷的藥,處理好竇茍和陳岺的傷後,一行二十餘人收拾好殘局,便往商縣而去,直到日落西山,才看到商縣東城門覲陽門。   商縣地處秦嶺南麓,西鄰長安,東接荊襄,曾是商鞅封地,也是秦楚反復爭奪的一個軍事要地,這從具有濃厚軍事色彩的厚重城墻和既寬且深的護城河便可看出一二。   城中有一個新建的旅邸,規模狠大,裝飾考究,頗為不凡,商隊今日便是在此處落腳。   門口小廝看到韋祺,忙回頭呼喝了一句,“告訴主家,韋爺來了”,說完便上前招呼韋祺和商隊。   一個矮胖男人很快走了出來,儼然是這旅邸的主家,邊走邊連連作揖,對韋祺極為客氣:“貴客啊,貴客啊,韋公快裡邊請。”   王統等人跟著進去。   旅邸很大,設施完備,不僅能滿足旅人吃喝,還有各類客房,馬廄、飼料也一應俱全,並有專門人員負責接待指引。   酒菜也已備好,旅邸主家八麵玲瓏,看出韋祺非常看重王統,邀請王統幾人一起落座,還特意在緊鄰的偏廳為柳敬言等女眷另備了一席。   幾人也不客氣,從穰城出來已十餘日,風餐露宿,幸運的時候能獵到野兔山雞,有時卻隻能吃也酸澀野果充饑,真正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此時趕了一天的路,六人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此時也不顧及什麼禮儀臉麵,狼吞虎咽,就連柳敬言都乾了兩碗黍米粥。   旅邸主家和韋祺都是見多識廣之人,也不為意,隻自顧自說話。   “還是要多謝韋公指點,要不是韋公提點我開這旅邸,我如何能翻身!”   這兩年周與陳關係算是睦好,兩地經濟文化交流也日趨頻繁,路上遊歷的文人和往返的商販越來越多,韋祺執掌韋家商隊,常年往返南北兩地,對此感受頗深。   很快的,為了滿足越來越多出行的人,兩地間的民間旅店開始發展起來,很快遍於城鄉,在南朝甚至有許多王公貴族發現旅館業的贏利優勢,更是競相建置旅邸。   於是,韋祺便向家主建言,無奈韋家對這旅邸生意無意,這讓韋祺甚為惋惜,也就淡忘了。   韋祺在這武關道上走了這麼多年,常在商縣停留,一來二去,便認識了這旅邸主家,兩人都是急公好義之人頗為投緣。   旅邸主家原先開的食肆,但不知怎地,廚子換了好幾個,依舊做得沒個樣子。   韋祺便說了句,“食肆不如旅邸。”   這頗有祖產的旅邸主家居然聽進去了,追問之下,韋祺也就指點了幾句,沒想旅邸主家就真把這旅邸開起來了,還賺得盆滿缽滿。   如今,自然對韋祺更是禮遇有加。   酒過三巡,旅邸主家嘆了口氣道:“好不容易將這旅邸開起來,就是不知還武關道還能太平幾年,這旅邸,最怕的就是不太平,韋公久居長安,有無聽聞朝廷欲起兵戈?”   “欲起兵戈?這不算什麼新鮮事了罷,朝中上下誰人不欲伐齊?”韋祺一口飲盡杯中美酒,道:“北齊皇帝高洋的十萬大軍南下全軍覆滅之後,備受打擊,日夜酗酒,狀若瘋癲,昏庸殘暴,國事廢馳。好不容易高洋死了,又遇上高演和高湛政變,這三年來齊國內部一片混亂,大塚宰怎會錯過此等良機。”   提到北周大塚宰宇文護,旅抵主家竟一時噤聲不敢言。   若說北齊朝廷混亂,北周又能好到哪兒去?   自一代梟雄宇文泰暴病身亡後,其侄宇文護,以謀反之名誅殺柱國趙貴,逼迫獨孤信自殺,徹底把持了朝政大權,並在之後的三年內連弒西魏恭帝元廓、北周孝閔帝宇文覺、明帝宇文毓。   新的繼位者宇文邕迫於宇文護勢大,主動示弱,並加封其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掌管全國軍政大權,朝中事無巨細,皆由宇文護決斷。   對一個權臣來說,殺百姓、殺大臣甚至是殺親王都沒什麼,但宇文護殺的是皇帝,而且三年連殺三帝,這就超出了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認知範疇。   他連皇帝都敢隨意廢殺,遑論是朝臣呢?   盡管朝臣中也有一些人對宇文護心存不滿,但是麵對高舉屠刀的宇文護,朝臣們還是一致地選擇了俯首帖耳。   宇文護在朝中威勢也一時間達到了頂峰,無人再敢非議。   雖然宇文護貪戀權勢,但他卻沒忘記其叔宇文泰的一生抱負,便是統一北方。   以前北齊強盛的時候,把北周打得鼻青臉腫,現在北齊日漸勢微,雙方實力已經相差無幾,宇文護能不憋著口氣要把場子找回來?   但旅抵主家身在商縣,遠離長安政治中心,自然對其中細枝末節不甚了解。   “咱們周國上邊便是突厥虎視眈眈,下邊的陳國雖說這兩年跟咱們關係不錯,但關鍵時刻就不怕背後被捅刀子?”   旅抵主家這麼一問,引起了正低頭乾飯的王統等人的注意。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為了得到突厥的助力,朝廷已派遣使者前往突厥,欲以聯姻與之結好,至於陳國嘛……”韋祺略微得意一笑,卻賣起官子來。   旅抵主家是個心急的性子,追問道:“那陳國如何?”   韋祺這才慢悠悠道:“據聞朝廷欲放質人歸陳,以結友好盟約。”   “可是那陳霸先之子陳昌?他不是已放歸陳朝了嗎?”   韋祺搖頭,“不是陳昌,而是那陳朝皇帝陳蒨一母同胞的弟弟陳頊。”   聽到此言,柳敬言的心驀然一緊,朝王統這邊看來,王統微微搖頭,示意柳敬言不用擔心,而那小郎子陳叔寶卻隻顧著看漂亮的侍酒小娘,絲毫不知韋祺口中之言對他的重要意義。   旅抵主家嘆氣道:“看來這兩年的太平日子又要到頭了。”   韋祺笑他杞人憂天。   “這大戰之前,兵馬動員,糧草準備,調集調運,弩車打造,沒有一年的準備,怎麼都辦不到,再說了,再怎打也打不到你商縣,這五關道也不至於就封了,你怕甚?”   旅抵主家微微搖頭,愁眉苦臉,看來是個內耗嚴重的人。   同樣愁眉苦臉的還有柳敬言。   她愁的是自己還沒到長安,陳頊便已走了。   自己千辛萬苦趕往長安,最後卻極有可能陰差陽錯的與陳頊擦肩而過。   怎能不急?怎能不愁?   “依我看,周要想伐齊,沒每個三年兩載,無法成事。”王統將柳敬言神情看在眼裡,隻得如是道,以寬柳敬言此時患得患失的心境。   “哦?此話怎講?”   王統的言論激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韋祺更是頗感興趣,拈須問道。   “其一,北方少數民族乃無信之人,兩魏時期柔然是北方實力最大的民族,西魏曾遣使求婚並連兵東伐,結果呢,在東魏的重賄下,柔然轉眼便悔婚倒向東魏,致使西魏深陷於柔然與東魏的包圍圈中。今突厥勢大,其對周、齊的態度一如當初柔然對東西兩魏,始終搖擺不定,雖周主欲以和親結以為援,但那北齊就不能拿著厚禮去突厥求盟嗎?”   “王郎以往鑒來,未免有失偏頗。”韋祺道:“齊國原與柔然是姻親之國,突厥與柔然互相攻伐之初齊國曾經力助柔然,多次出兵追擊突厥,突厥對此恨之入骨,又怎會與齊國結援。”   王統笑道:“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突厥在周與齊之間做平衡,就是為了防止出現一個強大的中原政權,而且,齊在柔然衰落後,馬上斷絕了與柔然的結援關係,並遣使往突厥,多年來,通過大量的物質賄賂、求婚等手段修補了與突厥之間的關係。”   王統對北方局勢剖析得很徹底,韋祺一時無法反駁。   王統繼續道:“當然,突厥未必會和齊結援,也未必不和周聯姻,但這中間各方對利益的考量,都需要一個比較長的時間去平衡,並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下定論。”   韋祺聽到最後,已頗為贊同王統的論調,頻頻點頭。   列強爭霸,各國之間的關係錯綜復雜,合縱連橫顯得由為重要,有時外交的努力的重要性更甚於對戰局的把控,有時幾年的外交努力也隻是為了一場為期數天甚至數個時辰的戰爭。   “至於陳國。”王統繼續說道:“也是一樣的道理,聯周伐齊或是聯齊伐周,可能連陳主陳蒨自己都還拿不定主意,事關國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有誰能為了弟弟就能輕易下決定?”   王統看向柳敬言,似乎這話就是他要對她說的。   陳頊沒那麼容易回國,質人就要充分發揮作為質人的籌碼作用,隻要突厥的選擇一日懸而未決,陳頊就得在長安等著,畢竟突厥勢大,而陳勢小,周自然是要先看突厥的臉色。   韋祺哈哈大笑,眼中露出愛才之意:“王郎不僅射術驚人,身居草莽卻知天下事,識天下勢,真乃人傑。”   王統忙謙道:“韋公實在過譽。”   接下來一段時日,王統幾人老老實實地待在了商縣養傷休整,等著商隊再次出發。   王統則趁著這個機會跟著陳岺磨練騎術,畢竟在這個時代,能上馬弓射對他來說很重要,他現在還不能做到。   陳岺對馬的認識和了解讓王統驚嘆。   “若要真正地學會騎馬,先要會相馬。望之大,就之小,筋馬也;望之小,就之大,肉馬也。”   王統聽得雲裡霧裡,不解地問道:“岺公這是何意?”   陳岺拍著從珵州城外一路騎來的戰馬道:“你看這馬,胸部深長且較狹,股部肌肉堅實,肢長大於胸深。再看這馬頭輕,頸細長,譬甲高長且厚,背腰短而直廣,四肢關節乾燥強大,筋鍵明顯,活動機敏,有悍威。這種馬就是我剛才說的筋馬,此類馬主要用於騎兵執行沖鋒、突擊。”   王統聽著直點頭,這應該類似於後世的阿拉伯馬。   “走,先騎起來再說,騎術還需要多騎才行。”   王統翻身上馬,緊隨陳岺之後,策馬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