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宇文萇楚(1 / 1)

戰南朝 騰啊騰 7356 字 2024-03-17

淡淡的月色下,長安城已一片寂靜。   魁梧男子不斷地喘著粗氣,肩扛著少女在縱橫交錯的巷道中狂奔。   已經跑了許久,身後那人卻如膏藥一般,怎麼也甩不掉。若不是自己對這蜘蛛網一般的巷道了若指掌,恐怕一早便被追上了。   不知從何處突然竄出一股風,男子頭上的幘被吹落。   “是個禿頭?”   王統緊追在後,而陳岺和竇茍早就不知在哪個路口跟丟了。   終於在尚冠後街與杜門大道交錯處,兩人的追逐引起了巡夜禁軍的注意。   禿頭男子不得已,拋下少女,奔逃而走。   王統急忙上前,察看少女情況。   少女被拋在地下,尤無反應,若不是被喂食了強效至迷藥物,何至於此。   此時,巡夜禁軍也趕到,卻不分青紅皂白,拔刀架在了王統脖子上。   領頭的一個禁軍惡狠狠地道:“總算抓住人了,來啊,押往秋官府。”   剛到遠處巷口的竇茍看到此情此景,趕忙縮回頭去,待禁軍押王統走遠,竇茍不回質府,反往韋氏老宅跑去。   秋官府,刑房。   鐐銬哐啷作響,王統被押進刑房,手腳被手撩腳鐐銬在墻上。   “人犯,何名?”   刑房裡一刑官端坐在一簡陋的案上,拿著毛筆,頭也不抬地問。   無人應答。   刑官抬頭喝道:“問你呢,速回話!”   “我並無犯事,不是人犯!”   刑官猙獰著臉,盯著王統斥道:“還說你沒犯事,汝等為何擄掠少女!”   王統申辯道:“我見少女被一個禿頭男子擄掠,方才追蹤至尚冠後街,怎地就變成是我擄掠少女了?”   刑官冷笑道:“照你這麼說,擄掠少女還成了俠義之舉不成?”   王統見那刑官胡攪蠻纏,隻得道:“不若你等那少女醒來,問她便知,我是不是擄她之人。”   刑官眼現厲色,卻未發怒,反而冷冷地說道:“少女昏迷途中,如何得知發生了什麼?巳月以來,長安城內已有上百少女失蹤,接連出現十餘具女屍,這是大案,招了,或許能留個全屍,如若不招……”   刑官站了起來,走到掛滿墻的刑具前。   “你可聽過仙人戲珠?這仙人戲珠,據說由東漢的一個宦官發明,專門用來對付那些嘴硬的罪臣。”   說起刑訊,刑官眼中突然浮現出一種莫名的異彩。   “我會先在你的陽珠上鉤上兩隻鐵鉤子,另一頭則用細繩縛上秤砣,然後讓秤砣左右搖擺,是為戲珠。”   刑官看著王統的襠下笑起來,神色得意而扭曲,好似王統的屈服就在眼前。   王統冷冷地看著邢官道:“四月我仍在珵州,你要我如何招?”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幾時,來人,把他身上衣物盡數除去。”   ~~   秋官府府衙。   被擄掠的少女已然醒轉。   秋官府小司寇宇文乾嘉此時卻怒極,暴躁性格上頭,誰也攔不住,案上的物件被他撒了一地仍不解氣。   最近的少女失蹤案已經讓他焦頭爛額,現在這群歹貨居然敢把心思動到了自己妹妹身上。   剛剛醒過來的宇文萇楚卻比她哥哥要冷靜得多,她回憶道:“阿兄,雖然擄掠我那人刻意戴著幘掩飾,但我能看出,那人明明是個禿頭。”   宇文乾嘉奇怪道:“禿頭?不對,他們帶回來的那人盤著發,並不是禿頭,應是你記錯了。”   “我極善記事,不會有錯,我們去刑房看看,免得白白冤枉了人。”   “那刑房汙穢不堪,何必費事,便讓下麵的人審便是。”   “阿兄,無礙。”   宇文萇楚雖是養女,但卻乖巧體貼,深的元氏疼愛,連帶著幾個哥哥也對她疼愛有加,百般順從。   行至刑房門外,便聽到裡邊一片呼喝之聲,宇文乾嘉推門而入,看到王統赤裸上身,雙手竟已掙脫嵌於墻上的手銬,來回揮舞鐵鏈驅走靠近的刑官,不禁大怒喝道:“豎子怎敢越囚!”   王統看到宇文乾嘉身後的宇文萇楚,趕忙道:“他們要屈打成招,對我使那仙人戲珠的骯臟手段,焉能不反抗,女郎你定要說句公道話。”   宇文萇楚認出他是西市門外遇到的那個登徒子,想到他曾嘲諷自己胸脯小,不禁心下暗惱。   可想到他救了人,反而被囚於此,還被刑官戲珠,想到此處宇文萇楚心裡又煞是解氣,樂得幾乎笑了出來。   算了,若不是他救下了我,還不知會怎樣呢。   “阿兄,此人並不是擄掠我的那人,放了他罷。”   可宇文乾嘉這時卻記起王統來了。   此人不是在韋夐家見到的那個馬奴嘛,聽叱羅協說,此人將阿父氣得掀了案桌。   “阿楚,切勿被此人騙了,此人說不定一早便跟那些擄掠少女之人暗通款曲,你當時仍昏迷,怎知這期間他們做了何種交易勾當?”   “這個……”宇文萇楚一時語塞,宇文乾嘉說得的確在理。   王統大聲申辯道:“大人明知我隨安成王妃到長安不足半月,為何構陷於我?”   宇文萇楚何等聰慧,一聽便知自家阿兄與此人此前就有齷蹉,她在宇文乾嘉耳旁低聲說道:“阿兄,這擄掠少女案確已有半年之久,他剛到長安,何來時間犯下這時間跨度長達半年的大案,我觀此人目有精光,長頭高顴,齒如白玉,少有人傑表,應不是那等歹人。”   宇文乾嘉越聽眼睛瞪得越大。   妹妹你好歹也是個公主,上門求親的那些王侯貴胄都快踏破自家門檻了,你愣是沒看上,不會是看上這馬奴了吧?   雖說氣質就是旗幟,顏值即正義,但不能長得帥就能包治百病吧?   宇文乾嘉不吃這一套!   “阿楚,萬不可以貌取人,光從時間上來說不能解除他的嫌疑,誰也不能保證他是否新近加入了這個窮兇極惡的組織。”   宇文萇楚眼珠一轉,又道:“阿兄,既然他是質府的人,他就決計跑不掉,不若讓他把這案子的主謀幫你揪出來,即可證明他的清白,又可為你解憂。”   宇文乾嘉知道宇文萇楚在向他求情,也知道王統不大可能是擄掠他妹妹的歹人,想了想,沒必要為了一個無謂的人跟自己妹妹鬧不愉快,就乾脆順著宇文萇楚遞給他的梯子下臺。   “你聽好了,既然我妹妹為你求情,我限你半個月之內把這擄掠少女的主謀給我探出來,也不用你出手,到時候我親自帶人去抓捕,若查不出,你還得回這裡,到時候就不止戲珠這麼簡單了。”   王統聽了心裡暗罵,你們秋官府查了半年都沒查出來,要我半個月查出來?   不過眼下也沒辦法,隻得硬著頭皮應下。   總好過在這兒被人戲珠吧。   刑官解開他的手撩腳鐐。   王統揉了揉手腕道:“小司寇大人,你讓我查案,總要給我一個便宜行事的身份吧?”   宇文乾嘉斜睨了他一眼,丟給他一個令牌。   “你持此令牌,可在長安便宜行事。”   王統接過以沉香黑木製成的秋官府令,心想如果沒有這個令牌,在長安中怕是諸多掣肘。   此時,一個差役急匆匆地進入刑房,沖宇文乾嘉行了個揖禮,通稟道:“大人,城北一廢棄民宅發現十餘具女屍。”   宇文乾嘉麵色肅然,朗聲道:“馬上清點人馬,帶上仵作,前往現場探查。”   城北宣平門附近一廢棄破舊的民宅裡,已有數十差役把現場封鎖起來。   “大人,屍體在地窖。”   差役看到宇文乾嘉,拱手躬身讓開一條路。   宇文乾嘉背著手領頭走進地窖。   剛走近地窖,一股濃烈的屍臭味便撲鼻而至。   王統捏著鼻子跟在宇文乾嘉後麵進入地窖,地窖裡的情景卻讓他全身毛骨悚然。   十四具女屍全被鐵鉤勾住了鎖骨,高高地掛在特製的木架上,頭軟綿綿地耷拉下來,散亂的長發遮住了樣貌,卻露出兩隻猶不肯閉的眼睛,仿佛漂浮著的厲鬼,緊緊地盯著來人。   地窖裡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這恐怖殘忍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仵作把女屍逐一放到地上,開始不停地翻翻揀揀。   王統看著差點就吐了,饒是見慣血腥的宇文乾嘉都有些受不住,退了出來。   在外邊吹了會兒風。   負責記錄屍檢的衙役出來向宇文乾嘉稟報:“大人,一共十四具女屍,死者無一例外全是失血而死,可奇怪的是,這些死者身體上並無明顯外傷。”   王統插嘴問道:“會不會是內出血?”   “臟器亦完好無損。”   王統又問:“可能驗出死者是何時而死?”   衙役頗有些不確定地說:“屍體似乎經過某種特殊方式的處理,乾而不腐,具體日子已經無法測算,但至少已死百日以上。”   “那現場可留下兇手的痕跡?”   衙役搖頭道:“現場完全沒有任何人存在過的痕跡。”   王統喃喃道:“這就奇怪了,還能是鬼不成?”   王統說完這話,卻發現大家都盯著他沒有說話。   “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那兒來的神神鬼鬼,定是兇手抹去了痕跡,棄屍而去。”   宇文乾嘉低頭沉思,“棄屍而去?你是說兇手本來利用這些屍體來做些什麼,用完即棄?”   王統道:“屍體被如此處置,若不是有特殊癖好,就是利用這些屍體,做一些常人無法理解之事。”   這時,一衙役帶來一個老丈,說是住得離這棄宅最近的人家。   宇文乾嘉問道:“老丈,你近來可有看到這宅子裡有人進出?”   那老伯神色頓時有些慌張,囁囁嚅嚅道:“人?”   宇文乾嘉心道這老丈怎麼如此神神叨叨,點頭道:“嗯,人。”   “從沒見過有人,見過鬼。”   宇文乾嘉直覺一股寒氣從背脊爬到頭頂,嘴裡喝道:“那兒來的鬼怪,老丈莫要胡言亂語,擾亂秋官府辦案。”   那老丈卻說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女鬼渾身不著一縷,走路姿勢極其怪異,一看就不是人。”   王統心中疑惑,問道:“那走路姿勢如何怪異?”   老丈回憶著說道:“尋常人走路是腳掌先行,可那鬼卻仿佛是膝蓋拖著腳,像是個木頭人一般,不過近這個月倒是沒看到那些女鬼了。”   見這老丈有越說越誇張之勢,宇文乾嘉打斷道:“可知這棄宅原來的主人是誰?”   老丈這回回答得倒挺快:“那個男人獨來獨往,從來不與我們說話,姓什麼不知道,隻知道叫烏丸輥,去歲便沒再見他回來過,這宅子也已經廢棄了一年,據說烏丸輥在鬼市兜賣香火。”   宇文乾嘉和王統對視了一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鬼市?”   ~~   夜幕深沉,長安城內,行人絕跡,九衢茫茫。   四人四騎在杜門大道上緩行。   “文班頭,聽聞這鬼市深藏地底,神魔混雜,牛鬼蛇神做著黑市買賣,一切世間解決不了的事情,在鬼市裡皆可辦到,可是真的?”   竇茍晃晃悠悠地騎在馬上,問秋官府派來協助王統辦案的捕役文昌海。   文昌海是個老吏了,對這長安城熟悉至極,笑道:“哪兒來的牛鬼蛇神,這長安城裡宵禁甚嚴,多是一些無家可歸之人和偷偷做晚間生意的買賣人。”   “既然如此,為何要叫鬼市?”   “因其在夜間悄悄開市營業,半夜而合,雞鳴而散,久而久之,便稱為鬼市。”   竇茍還不死心,又問:“那可能買到稀罕物事?”   文昌海笑道:“你這是說書聽多了吧?稀罕物事都在皇宮裡,鬼市裡販賣的不過是一些乾柴器皿等方便百姓的日常使用之物而已。”   陳岺也笑話竇茍:“茍啊,道聽途說,切勿當真。”   轉到尚冠後街,一隊巡夜禁軍攔下他們。   “汝等何人!辰時已過,城內宵禁,禁止夜間遊蕩!”   王統把腰間秋官寺令亮出。   “秋官府辦案!”   巡夜禁軍接過令牌仔細查驗後,交還王統,拱手笑道:“最近也不知怎地,上麵盯得特別緊,我們得按章辦事,多有得罪。”   王統接過令牌,也在馬上拱手道:“無礙,大家都是為朝廷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