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南中妄言(1 / 1)

戰南朝 騰啊騰 6918 字 2024-03-17

晉國公府。   聽到叱羅協說宇文護沒了氣息,眾人皆驚。   宇文護死了?宇文護這就死了?   文氏卻是不信,搖著頭幾乎是喊著道:“薩保不會死,甘神醫,你過來!”   甘浚之趕緊快步上前,觀氣色、聽聲息、摸脈象。   “大塚宰乃中毒暴斃而死。”說出這話時,甘浚之突然想到宇文護聞到紅鴛香味時臉色便劇變的情形,“莫不是那紅鴛的味道真的有毒……”   甘浚之也是年紀大了,心裡想到什麼嘴巴馬上就跟著說了出來。   叱羅協聽了,頓時眼曝厲色,看著王統、甘浚之和甘釀喝道:“那紅鴛便是你三人帶來的,來人啊,這三人欲謀不軌,速速將這三人拿下。”   王統猛然驚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屍蠱不適應長安天氣,必須蓄養於人體之中才能存活,而蓄養屍蠱則是為了給宇文護親近之人下蠱,解蠱又隻能用紅鴛,而這期間所有的一切,都隻為了讓紅鴛能進入晉國公府,並讓宇文護大量吸入,以致毒發。   怪不得自己如此輕易就在千佛寺救出楚宇文萇楚,好巧不巧,旁邊還放著這麼大一堆紅鴛。   真他媽的被人當刀使了。   王統心裡暗罵,這回真是泥巴掉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眼看就要給宇文護陪葬,王統不願束手就擒,大喊道:“慢著,我可以救大塚宰。”   ~~   叱羅協已經將宇文護中毒的消息封鎖,並派人前去通知宇文護幾個在外履職的兒子速回長安,同時請尉遲綱、李昺嚴守長安城內外,以防生變。   作為晉國公府的長史,叱羅協雖然官位不顯,卻權柄極重。可一旦宇文護薨逝,叱羅協的特權也會隨之灰飛煙滅。   他心知肚明,卻毫無辦法,胸中壓抑著一腔怒火,喝道:“小小馬奴,你憑什麼說你能救大塚宰!”   “行與不行,一試便知。”   王統說完,便要上前,卻被尹元伸手攔住。   “讓他試!”文氏突然開口道:“與其束手無策,不如讓他試一試,總好過看著薩保薨逝。”   當麵臨生死時刻,一貫軟弱的文氏反而顯得異常冷靜堅強起來了。   文氏的話說得很重,叱羅協與尹元自然不敢阻攔。   王統走到宇文護身前,看著這個高鼻深目的鮮卑男人,這個北周最具權勢的男人,王統從沒想過自己的命運有朝一日會跟他聯係在了一起。   如果宇文護死了,自己這次絕對活不成。   王統將手放在宇文護的左胸上。   的確已經沒有了心跳。   如果甘浚之口中的暴斃便是心跳驟停,呼吸停頓,或許,可以試試心肺復蘇。   雖然心肺復蘇的黃金搶救時間是發生心脹驟停後的六分鐘內,但隻要有一線希望,都要試。   作為一個退役射箭運動員,王統當然學習過心肺復蘇的相關知識。此前已為竇茍做過一次心肺復蘇,也算是有了實操經驗。   他將一隻手的手掌根部放在宇文護的胸部正中,然後將另一隻手重疊,兩手十指相扣,兩臂伸直,利用身體的重量垂直向下按壓,每次按壓深度皆保持定量,並以一個外人看起來很高的頻率按壓,每按壓三十次後,還會給予宇文護兩次人工呼吸。   甘釀為之側目,一雙秀目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仔細地看著王統的動作、姿勢和期間的規律。   如此新穎的救治之法她還從未見到過,就是這親嘴通氣之法……實在讓甘釀難以接受。   不過,這一幕在文氏眼中卻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薩保可是身中劇毒之人啊,這個王統居然還能如此毫不避諱地以身試毒,這讓文氏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其餘人雖然也是看得不明就裡,但是看王統十分認真專注,動作一板一眼,似是有章可循,居然也漸漸相信了此法或許真的有用。   王統便是一直如此反復,不厭其煩,可半柱香過去了,宇文護依然沒有反應。   不會的,不會的,史書上明明說你是被宇文邕用玉珽砸死的,這還有十多年呢,你怎麼就死了呢?   史書會粉飾歷史,可不輕易說假話,你沒這麼容易死!   王統不能放棄,也不敢放棄,按壓不知不覺下手更重了,一邊按一邊嘴裡念念有詞:“宇文護,你還沒有統一北方,還沒有成就你的周公之夢,你怎麼敢就這麼死了,你有何麵目去見宇文泰?快起來!”   在場的人對王統口無遮攔直呼宇文護和宇文泰名諱心驚不已,可文氏卻知道他說出了宇文護內心深處的追求。   或許是宇文護聽到了王統的聲聲質問,或許是宇文護不甘心事業未成卻死於宵小婦人之手,或許是王統穿越千年帶來的急救之法終於奏效。   總之,宇文護終於動了。   先是手指,隨後便是劇烈咳嗽,隨後更是吐出了大量猩紅色的嘔吐物和分泌物。   王統趕緊將宇文護的頭偏向一側,直接用手清除了宇文護口腔內的嘔吐物和分泌物,讓他可以保持氣道通暢。然後又將宇文護的頭擺正,通過仰頭提頦法和推舉下頜法進行氣道開放。   此時的宇文護已經可以自主呼吸和自主心率恢復,瞳孔由散大逐漸縮小,麵色由蒼白、死灰色變成紅潤色。   眾人大受震撼!   活過來了!大塚宰活過來了!   文氏喜極而泣。   甘釀看向王統的眼神更是煥發出一陣異彩。   甘浚之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王朗這救治之法真乃神術。”   可王統卻依然麵色凝重,“甘神醫,此法乃急救之法,如果不想辦法解毒,恐怕大塚宰還是活不成。”   一句話把剛才還喧天喜地的氣氛又打入冰窟。   甘浚之恢復冷靜,向文氏拱手拜道:“王妃,還需多準備些苦參水,讓大塚宰將胃中之物盡數吐出。還有,查一查最近後廚都給大塚宰準備了什麼吃食。”   甘浚之知道,若要解毒,首先必須要以最短的時間查出宇文護到底中了什麼毒,才能對癥下藥將宇文護身體內的毒素排出。   紅鴛的異香當然嫌疑很大,可如若真是紅鴛作祟,為什麼隻有宇文護中毒,其他人都沒事?這其中必有蹊蹺,不弄清楚無法解毒。   而要弄清楚,必需先從最基本的吃食開始排查。   叱羅協道:“大塚宰所有吃食必先以銀針試毒,這毒應不會來自膳食。”   甘浚之搖頭道:“大人,銀針隻能試出礦物毒,可天下毒物之多,可不止砒霜。”   叱羅協又道:“那還有嘗膳之人,若吃食有問題,嘗膳一早便先死了。”   甘浚之沉吟道:“或是慢性毒藥,嘗膳之人亦不自知,而且,我懷疑這紅鴛的香味會與大塚宰膳食中的某一物產生反應,以致毒發。”   叱羅協停了,眼珠一轉,說道:“那還不簡單,隻需將那嘗膳找來,給她聞一聞紅鴛的香味,一試便知。”   甘浚之聽得瞠目結舌,“這樣做未免太過陰毒……”   叱羅協“哼哼”乾笑,卻不理會甘浚之,呼喝道:“來人,去將嘗膳帶過來。”   嘗膳很快就被帶進來了,卻是一個尚不滿十二歲的小婢女,也許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見這麼多人盯著她看,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尹元看著甘釀的布袋,伸出手,“把花拿出來。”   甘釀緊緊捂住布袋,搖頭不肯。   這個時侯,尹元可沒什麼耐心,直接就拔出刀來。   “阿釀,給他!”甘浚之心係女兒安危,著急地喊道。   甘釀隻好打開布袋,拿出一把紅鴛遞給尹元,房裡霎時間又彌漫著陣陣花香。   可尹元卻謹慎不肯接,示意甘釀直接給那嘗膳聞。正拉鋸間,那嘗膳突然臉色劇變,隨即倒地呻吟,痛苦非常。   眾人臉色皆變。   叱羅協大喝:“馬上將後廚的人帶過來。”   甘釀趕緊把屍花塞回布袋鎖死,將房內窗盡數打開,然後和甘浚之一起,以苦參汁為那嘗膳催吐,並以甘草替她解毒,在未查明是何毒物之前,能做到也隻有這些。   也許是嘗膳攝入的毒物並不多,情況居然沒有惡化,算是暫時穩定住了,這讓甘釀鬆了一口氣。   這時,前去後廚抓拿下毒之人的侍衛來報,整個後廚裡一共五十三人,單單缺了一個,叫元彥。   “跑了一個?”叱羅協道:“將後廚膳夫帶上來問話。”   膳夫很快被帶來上來。   叱羅協不動聲色地問道:“近來大塚宰的膳食都有什麼?”   膳夫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宇文護,心一慌,嚇得跪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塚宰日常吃食就那幾樣,炙羊肉和湯餅,還有粟豆飯、菰飯,佐以各種蔬菜小食。”   叱羅協看了眼甘浚之,見他無甚反應,又問道:“是何蔬菜小食?”   膳戰戰兢兢地道:“天氣暖時選擇還多些,入冬後隻能吃韭和萊菔,對了,王妃還囑咐吾等做了一些缹菌。”   眾人皆扭頭看向文氏。   文氏道:“確有此事,近來長安突然興起缹菌,肌理玉潔,味甚香美,一發釜鬲,聞於百步。前陣子薩保胃口不好,我便讓後廚做了些試試,薩保甚喜,每頓必用。”   甘浚之急問道:“是何菌子?”   “不知,菌子采買乃後廚所辦。”文氏說罷,看向那膳夫。   膳夫想起跑掉的元彥,心中更是慌張,急忙撇清責任道:“我也不知那是何菌子,長安城內菌子皆是來自南中,價比千金,量還特別稀少,時常七八日也等不到那些南中人過來售賣,可那元彥說他識得南中人,不僅能買到,還可保菌子鮮美,遂采買皆托於他。”   甘浚之問道:“那菌子長得什麼樣子?你難道不知不是什麼菌子都能吃,有的不僅有毒,還有劇毒。”   膳夫回想了一下,篤定地說道:“大塚宰的膳食,吾等自不敢掉以輕心。我看那菌子甚怪,白色的菌子,居然能滲出鮮紅色是汁液,遂不敢用。可那元彥在我麵前親自試菌,連續吃了數日都相安無事,我才大著膽子也試了試,味道卻是極好,生食風味更佳。”   文氏也點頭附和道:“薩保確喜生食。”   甘浚之沉吟片刻,又看向文氏,“那夫人可有食用?”   文氏搖頭道:“我不喜那股味道,始終不願嘗試。”   甘浚之點點頭,不再問話。   叱羅協揮揮手讓人將膳夫押下去了。   “據這膳夫所言,這種滲出新鮮汁液的白色菌子我在南中遊歷時也曾經吃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甘浚之凝神回憶道:“此菌的確有些許毒性,可使人出現幻覺,可那也是極少數情況,斷不會如大塚宰這般失去神智,有性命之危。”   “阿父說的這種菌子可是嗜血菌子?”   甘浚之望向甘釀,“正是,阿釀在何處看過?”   “《南中妄言》曾對這種菌子有過描述,這嗜血菌子必須炙食,切忌生食,否則有誘發劇毒之危。”   甘浚之沉思片刻,又搖頭道:“可那《南中妄言》隻是南中當地的誌怪小說,考據不謹,豈可當真?”   甘釀卻說:“《南中妄言》裡還詳細描述了有一種花可誘發嗜血菌子的毒性,而這種花生長於南中陰地墳堆之上,雄花極香,雌花卻無味,而這雄花的香味就可誘發生食嗜血菌子之人體內殘餘菌子的劇毒。”   “雄花?”王統問道:“難道我在千佛寺拿回來的紅鴛全是雄花?”   甘釀朝著王統點頭,“正是,雄花與雌花在外觀上極難分辯,可你拿回來的紅鴛卻全是雄花,想必是有人細細分揀過。”   王統心中大恨,這千佛寺的人挖了好深一個坑給我跳,“那《南中妄言》裡可有解毒之法?”   甘釀輕輕點頭“有,雌花可解。”   王統無比頹喪,“千佛寺的人處心積慮,精心設計此計毒殺大塚宰,想必已將雌花盡數銷毀。”   甘釀從布袋內襯掏出一個花苞,“我為公主敷花之時,發現了一朵雌花,或是賊人挑眼花了,遺了一朵。”   王統一愣,隨即大笑。   宇文護命不該絕!他王統命不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