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七年已過,父親在城樓上的樣子,奎三誌歷歷在目。 他曾想過救下父親遺體,隻是母親阻止了。奎三誌想質問母親為何,卻終究選擇了靜默。 她可是娘,他的妻子,他們相愛相守自然會比做兒子的還難受。現在父親已去,他如果不想著保護她還意氣用事,豈不是連娘都沒有了。 每每想起那日母親決絕的模樣,他並不覺得母親狠心,而是過於堅強。 現在有了星池,家裡也熱鬧許多。 距離故居已是隔了一個城,這裡群山環繞,離去鎮上多有三十裡。不為別的,就是想藏起來。 他還年輕,有的是力氣。改掉了瀟灑不羈的個性,開口便是好言,行事圓滑不乖張。 他不雕大件,隻刻些手上把玩的小東西,雖無名氣在外,還是頻多顧主。 他也不能有名氣,隻是為了溫飽,見到不對勁的人也要裝裝愚笨樣子。二十多點的年紀任胡子拉碴,衣服上多粘的木屑有時邊走邊掉,活脫脫一個邋遢大漢。 奎母有時勸說臉麵子搗拾乾凈點,一看兒子越發像他爹,便也不強求任由孩子去。 雖是邋遢漢模樣,但是身上的英氣是遮掩不住的。興許是他自知身有緣由,眼睛裡透露出來的堅定,總有瞬間讓人生畏。 房星池,為何不跟著他一起姓奎? 這一切還要從那塊包著她的麻布說起。 奎三誌現在是住在距離城外三十裡的花河村。七年前,他在這村隱姓埋名為李三兒。平常奎母也比較謹慎,開口隻喊三兒,村子裡的人也就一起跟著叫順了口。 那日奎母打開孩子包布發現了是女孩,便獨自給她收拾擦洗。後來騰抱被的時候發現了麻布上赫然繡了一個“房”字。“房”字背後有一個隱藏的暗縫,奎母將暗縫拆開,裡麵是一塊玉兔。 拆包時見星池額頭上有紅蓮印出現,奎母便已懷疑。她聽奎父交代過星宿之事,也知兒子今後需要找到的人是誰,可是還沒到時機,她不能說,不然兒子會因為早知而生災禍。 奎父那天已知時日不多才不懼身消,可現在星池還小,她不能冒險。 奎母三十五歲才生下奎三誌,自然寶貝。如今有了星池似多了一個女兒,自然更加寵愛。她不懼流言蜚語,更不能讓兒子因為人間俗事而止步不前。所以她強烈的希望自己健康安然,因為星池還小。 村子裡的人隻以為奎母姓房,並無過多紛說。有時候見村子裡人見奎三誌呆笨樣,得刻一些小玩意傍身,便也不眼紅什麼。畢竟這個階段人人有工可做,誰也犯不上和個半傻子計較。奎母平常為人也和善,多扶助老者,多少還是有些口碑。 對於當初第一次到花河村,也是謹小慎微,畢竟是外來人所以開頭終究難了些。當初就是蘭姑的爹娘出來幫忙說話才得以立足。誰知一年後帶回了星池,奎母也就不再為難兒子與蘭姑有何結果。 她怕結局不好,怕連累人家姑娘。可畢竟是做娘的,看著孩子登對,她掩飾不了人的自然情愫。如今蘭姑已嫁他人,兒子依舊隱姓埋名,奎母心裡也是痛一陣又清醒一陣。 隻是這玉兔之事,她還未告知兒子。星池身份的特別,自己也諸多對應了奎父的話,心裡有個七成把握了。兒子應該覺得星池不過是別人拋棄的孩子,未有過多猜想。不然他肯定耐不住性子。 他一定舍不得犧牲星池。 畢竟,星池這個名字還是他取得。 或是那日夢境裡的詩句被他記下了,或是他發現星池時那成群的螢火蟲,讓他如看見星池一般,久久不能忘懷。 他,似乎生來就該是星池的兄長。 窗外月牙如勾,漫天寥寥星抖。一眼望去,太紅了,月牙紅的像架在火上烤一樣。幕雲蓋來,月牙若隱若現,就像此時星池額頭的印記,忽隱忽現。 又是紅蓮印出現了! 隻見星池汗珠淋落,整張臉燒紅冒著熱氣般。額頭紅印愈發印深,金紅色的光像是要讓紅蓮盛綻開來。許是星池年齡太小,承受不住這能量,掙紮卻又動彈不得,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 “星池,怎麼了?!”奎母進房發現星池大汗淋漓,痛苦地嗞著牙,像是壓不住身體裡的東西。 她這麼小,哪裡能經受得住這般折騰! 奎母心疼至極,看到星池額頭的紅蓮印她慌了。因為她也不確定紅蓮是好還是壞,隻聽奎父說持紅蓮印者能量無極。可看現在這種情況,像是星池控製不住體內能量。 該怎麼辦?!叫兒子來嗎?那不就知道了嗎?她想安心讓兒子等到三十歲,就不能現在讓他知道。 她想到了玉兔。 她慌忙從床底掏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拿出包裹好幾層的花布,取出玉兔放在星池手中。 沒有效果。 她又將玉兔放在星池心臟位置,還是沒用。她太著急了,哆嗦著冷靜了一會,她看到星池微張的嘴,她將玉兔放了進去。 星池含著玉兔的瞬間,紅蓮印就收光消散了。慢慢地她也恢復了平靜,身體也不再掙紮,隻有那滿頭的汗珠滴落下來。 終於是好了。 她見星池安靜了,呼吸也正常,整理了一下便取出了玉兔。見星池沒反應她終於舒了一口氣。 她拿著玉兔,看了看星池。又將玉兔舉起來反復端詳。她不知其中的奧秘,她也不願知道,隻要是能救這孩子就行。 她將玉兔原封不動地包好又放進盒子裡,然後握著星池的手給她擦汗。 她擦汗的時候,鬢邊的白發特別的紮眼。 星池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這一刻她就是親娘,隻是這娘已經老了,不知還能保護她多久。 淩川閣。 淩川閣的賀白風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立即去到密室查看星圖。 “果然……”他冷笑一聲。 隻見他麵前是一塊圓盤玉石,上麵刻著二十八星宿星線圖,隻見標注青龍處四星相連的地方閃閃發光。不出意外,這標注的便是東方青龍第四宿房日兔。 七年前他們循著房宿入世的地方找去,結果晚了一步。這一消失就是七年。雖然中間偶有耀動,終不是今天這般動靜。 賀白風似有把握。 這麼多年,為了利用朝廷優勢,他不斷為天宗皇帝搜羅奇珍異寶,以滿足那個昏君的玩樂糜風。他其實根本不需利用朝廷勢力,那幫錦衣衛現在不過一幫山豬臭蟲,除了尋歡作樂於繁花柳巷,便是私下借令另征商戶物稅,利用起來他都覺得有點臟。 “來人!” “閣主,有何吩咐?”下屬問道。 “城外百裡,安排人手搜羅。” “是!”下屬正準備離開。 “等等……” 賀白風走到奎宿麵前,用手摸了一下,嘴角帶笑。 “之前讓跟著那小子跟丟了,這次多安排一些人手,給我翻天覆地的找……” “是!”下屬離去。 “你以為你能藏多久?”賀白風看著奎宿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妄。 賀白風,狠,是真的狠。 一個因父親諫言而惹怒天宗的孩子,自小隨父被抓進詔獄是何等的恐懼。本以為會死在獄中,就因看到父親每日都被他們折磨的半死不活,心都嚇得呆滯麻木了。他無聲的流淚,無聲地看著殘破的父親。這一日流淚時,來了一個公公帶走了他。 出獄時分,他親眼看到錦衣衛將父親執箭穿喉而死。他永遠也忘不了父親的眼神,那眼神每夜都出現在他的夢裡,警示他,有朝一日一定要取天宗的命,還有那群臭蟲,都要悉數陪葬。 花河村是真的很美。 一座座大山環繞,一片大湖泊便滿足了村裡人的用水。湖水清冽甘甜,時常農婦擔水洗衣,熱絡不止。每個人忙碌而又喜樂,村子裡也時不時傳來犬吠雞鳴,實在像是一處世外桃源。 奎三誌每隔三天便要裝上木雕推車去一次鎮上。平常星池纏著要一起去鎮上,奎母出於考慮總是不讓,慢慢的星池也使起性子來,軟磨硬泡在奎母這裡總歸是行不通。於是星池便磨起了哥哥。奎三誌看她也能簡單運數,想著盯緊她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便安慰奎母說一定會照顧好她。怕兒子起疑心,也怕女兒真的任起性來,觸動了什麼就又麻煩了便同意了。 星池開心地收了兩塊燒餅裝進繡包裡,笑著和娘告了別便和哥哥一起推起了車,還哼唱著童謠。奎三誌見到她開心他也開心。 奎三誌推著車,星池路過湖泊還朝湖裡扔石頭打水漂,跑遠又大喊,叫哥哥走快點,一路上嘰嘰喳喳,比林間的鳥兒都叫的歡些。 到鎮上了,奎三誌叮囑星池不可以冒進,盡量等別人來問才開口說價介紹,安靜的等人來買。 星池反駁哥哥,說到“買賣就得吆喝,不發出聲音誰會來買你的東西?” “哥哥,你每天那麼辛苦悶在家裡雕刻,空閑了就去找草藥,那你花了時間和汗水,得來這些好東西,不告訴別人來買,你的付出不就白費了嗎?” 看著星池眨巴著大眼睛,嘴巴又說出有道理的話,做哥哥的奎三誌竟也妥協了。 他哪裡不知道怎麼做生意,或許是裝傻久了,人也變得怯懦了點。 “竹雕、根雕、小手玩大家快來挑呀!都是我哥哥做的,好看又好玩,還一點也不貴!”眼見著星池吆喝起來了,坐著的奎三誌也笑著站起來點頭哈腰,他反倒像個害羞的小姑娘。 星池看著哥哥站在自己身後像極了巨人,便讓哥哥坐下來。 “哥哥,你還是坐著就好了。我來喊人。”星池這時便覺得哥哥說要安靜是怎麼一回事了。 一老婦上前來問曬乾的草藥,星池竟然能一一說出名字。 “奶奶,這是何首烏,這個是黨參,這個是白芷,這個是……” 看著星池像個小大人一樣的介紹自己辛苦弄好的草藥,奎三誌真的覺得她長大了。一直以為她還是繈褓裡的嬰兒,轉眼間已經能獨當一麵了。他寵溺的看著星池的背影,也時不時附和地笑著。星池賣了哪個收了錢便交到他的手中,他握著銅板拿捏好久。 日暮黃昏,奎三誌和星池笑著唱著歸來。路過湖泊星池又玩起了水漂。見到了村民相互打招呼,犬吠伴著孩童嬉鬧的聲音回蕩在花河村。 院內,奎母已經做好了飯菜等待著歸來的兒女。星池跳著笑著和母親分享今日的收獲,奎三誌一邊收拾沒有賣完的根雕,一邊配合著誇妹妹。然後一家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著熱氣騰騰的晚飯。 院子上空皎潔的月亮,似乎也羨慕這一幕溫情,圓得透亮,圓的圓滿…… 可是,有時候,圓滿就代表了要重新開始,經歷陰晴圓缺。這就是人世的定律,亙古不變的定律。有人出場,就要有人退場。 私邸。 密室內,紅光滲人。 中心一個八卦陣臺,上方垂直懸掛著黃符幔籠蓋著八卦臺。 隻見臺上中間有兩根柱子,柱子中間夾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幼童,在那裡不斷掙紮想要逃走。孩子似乎已經哭的精疲力盡卻還在拚盡全力。 “哈哈哈哈……”陰冷的笑讓人聽得不寒而栗! “小點心,爹爹來了~”這聲音,是高公公! 果不其然,真的是他。他圍著孩子轉了幾圈,舌頭不停地勾舔,像是準備吃什麼美味的東西,可這一切放在這個環境,讓人不寒而栗的惡心。 高公公突然跪在幼童身後,伸出鷹爪手按住頭顱,又肘擊頸椎後。用力一撕,便瘋狂吮吸了起來! 惡魔!喪盡天良的惡魔! 原來顧九重當時洗乾凈獻上來的“點心”,竟是這個!如此殘忍至極! 原來這個閹狗想要補他已經爛掉了的命根子,於是遍尋名醫以求良方。可是誰都沒有十足把握能做好這件事,畢竟年事已高,不是當時切除當場又救。可他就是想要復陽,想要接上他的寶貝,便可馭女生子。 人的心理扭曲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就是變態。 名醫無法拯救,他便求神問卜,無論陰邪巫蠱,不惜一切手段。 一日,顧九重為他找來了幾位聲稱道法高深的道士。 前幾位似是開壇做法,實則裝神弄鬼。時日過去,並無成效。 再次施法前,高公公氣急敗壞震怒說“再沒有效果,今天便都留在這裡。” 儀式間,下屬來報。說是一名道士下山自報修煉山頭,聲稱懷有一良法可助高公還陽。一下子勾起了高公的興趣。儀式後,他見到了這位自稱得道高人的道士。 “今日,你若是不給咱家掌掌眼,咱家可就要扣了你的眼拿來做補湯喝。”高公蔑笑道。 “貧道此法,比補湯勝過千百萬倍。一經享用,公公定是十年內定做親父。” 高公聽此不免大笑後又陰臉。 “十年?太久!” “那就八年。”道士說道。 “咱家要的是盡快,越來越好”高公走到道士身邊,已經沒有了耐心。 “那就唯有一個辦法了。” 高公盯著他,等他繼續。 此法乃是秘法,需陰陽互補,才可歸本還陽。道士湊到公公耳邊側手擋著說道: “生食一千一百零一個童男童女的腦髓。” “哈哈哈哈哈~”閹狗信了,信了妖道。 人間長壽難求,斷了根的怎麼可能會復原呢?為了自己荒誕的私欲,不惜殘害多少孩子,多少家庭,多少父母將傷心絕望至極! 黑淵舍那滿墻的頭顱,怕不都是此閹狗的罪證吧! 密室陰笑震耳欲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終究是半點沒有人的樣子。談笑間,閹公不知何時已經安排了人帶來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不顧孩子的哭聲,妖道更是笑言孩子越害怕,哭得越兇,那東西就越好吃。 閹公見妖道手法嫻熟,哭聲戛然而止間一聲骨裂撕扯聲震蕩在密室間。閹公湊近一看,如朱砂的斑點暈在跳動的柔雲上,顯得那麼誘人。 妖道退位,閹公上前跪下大快朵頤,惡心至極!!! 妖道見閹公此狀,是比亂墳崗的餓狼還歡喜。摸了摸嘴邊的一撇胡須便轉身而去,留閹公一人,還有那雙時刻被拖顫的小腳丫…… 私邸外一處密林內,顧九重正在等著什麼。 “舍主,久等了。”是妖道。 “安排好了嗎?”顧九重麵無表情。 “此時正是茹毛飲血,哈哈哈……”妖道笑言。 “多久可以見成效?” “舍主要為他準備千位童男童女,不怕一起陪他墜入酆都諸獄嗎?” “我不管是無間地獄,還是什麼酆都諸獄。我隻要他死無葬身之地即可。”依舊平靜。 “本有他法,或是一殺了之,為何偏用此法?”妖道捏須追問。 “人不人鬼不鬼才是人世間最極致的折磨,他這般都能下手,我這麼做,自是幫他一把。”顧九重轉身看向妖道。 “如此做你的修為不也盡毀嗎?” “小道曾受舍主之母施惠,幾經輾轉後知舍母身死,無以為報,今算不得纈草銜環,隻是報賜食之恩,自然無懼無悔。”妖道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