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璃跟著顧九重來到了黑淵舍,顧九重將她帶到了孤峰上的府邸。從山腳下望去,層巒疊嶂的山峰將黑淵舍包裹起來了一般,這樣來看沒有人會認為這個山峰還有人居住。人終究是渺小的存在,就算麵對山峰也是。沒有人會無緣故的來攀登這些山峰。 他們騎著馬從山腳筆直向前進發,經過兩座主峰便進入了一頂山洞,山洞裡麵道路寬闊卻有點陰暗。當他們通過山洞之後,一聲巨響引得烏璃勒馬回看,原來山洞外麵竟然封起了山門,而通道這頭立下的是巨石大門。 顧九重看著烏璃緊張,也不言語。隻是用腳蹬了下馬示意繼續往裡走。烏璃拉馬回頭自覺跟上。她不免有點點害怕,畢竟這一進來就好像很難跑出去的感覺。 穿過山洞之後沒想到裡麵竟是一番新的天地。石門落下後,烏璃便看到了右手邊有一處深潭,水澤玉潤,波光粼粼。陽光也能照進山穀來,陽光照耀著他們前進,烏璃的頭釵也隨著光的遞進而熠熠生輝。 裡麵一路走來都是廣闊的存在,四周的山峰圍繞著這片場地。場地裡時常有來回巡邏的侍從,烏璃還好奇裡麵該不會有一座城池吧,畢竟山這麼大,這麼空。他們的馬蹄聲,侍從的腳步聲,皆都回音清脆。 不一會烏璃便看見了建築,那是一座九層的木塔高樓。木塔的每一層都設有望臺,望臺上也都有侍從站隊,從下抬頭往上看,一陣壓迫感襲來。可是與這沉悶的環境相比起來,旁邊的屋舍裡奔跑歡笑的孩子反而格外熱鬧。 烏璃看到這裡有孩子,數量還不算少數,他們在一個大院子裡玩耍追趕。她看著他們似乎年紀相仿,概在四至六歲的樣子,心存疑惑且想開口詢問。她看著這些孩子出了神,似乎按耐不住,正準備開口。顧九重在前隻說了句“繼續往前走”。 烏璃看著他的背影,渾厚的背影隨著馬啼孱動而搖晃。不該問的現在的確不適合問,烏璃便收起性子跟在他的後麵,一行人就這樣慢慢的繼續前進。 終於到了。 原來這木塔有十二層。 偌大的黑銅門大開大合,好不氣派。由下而上看去,覺得隻能看得清一二三層如嵌在山體裡一樣。烏璃望著出了神,顧九重他們進入了內裡,眾人傳來一聲“恭迎舍主”。 烏璃吃驚了一小會,且不說這地形建築看來似天衣無縫般的存在,這入裡的人也比家裡鏢局的人多出兩倍還多。也許眼前看到的也就是些嘍囉,所以,顧九重,他到底是誰?烏璃突然來了興趣,她看著跟前的這個男人,長相秀美,身形挺拔。臉非那種白凈小生,倒像是經過風霜摧打的樣子。烏璃望著望出了神,她好奇這個男人。 顧九重回頭見她放空了般,冷聲說到“到了”。 烏璃反應過來,忙說“那現在我該如何?” 就是有點高冷傲慢的感覺,烏璃心想。 “你就先在這園子裡轉吧,我要去處理點事情。”顧九重說完,侍從便作揖示意領烏璃去逛。烏璃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想這人生地不熟丟她一個人,是能逛些什麼。沒辦法,此時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已經進了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絳幽樓一般,多少還是謹慎些,先留好自己這條小命。 鏢局的人已經三天沒有小姐的消息了,一個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馬上就要去麵見聖上等待撥糧,可是這領頭的人卻還失蹤了。事情要是沒有完成,還把小姐弄丟了,且不說回不回得去,就是聖上那裡也不知該如何交代啊。 鏢局這一行出來了三十人,邊關告急,鏢局已經出動了幾乎一半人手。鎮遠鏢局名字響亮,其實也不過是北部的一個小鏢局。北部已近荒涼,壯士諸多已經奔赴前線,隻為保家衛國,鏢局漸也沒落。 本來徐大人上任前,鏢局即將解散。沒有生意做,鏢局養不起這麼多人,出於考慮便打算安排精壯人力集結,鏢員們為了家人也皆願奔赴前線防守。徐大人到任後體察當地民情,與烏鏢總相見恨晚。考慮官府已無人俸祿,勝似單槍匹馬,便結合鏢局勢力,以備不時之需。 此次押運糧餉任務重大,烏璃本不在押送人員名單之列,她深知邊關告急,父親又需要協助年邁的徐大人,便偷偷女扮男裝混進隊伍裡,半路才與此次主管押解的烏伯委以實情。眼見已經走到了半路,這既趕不回去,又不能丟於半路,隻能一起結伴南行。 烏璃已經失蹤三天,明日便要進宮麵聖,此時的烏伯已經焦頭爛額。運不回糧,找不到小姐,他這條命多半是交到閻王手裡了。 還好烏璃也不是那種糊裡糊塗的傻姑娘。她看著諾大的園子,想著鏢局裡他們一定急得到處找,算算時間明日便要麵聖了,烏伯一個人就算麵聖取到了糧餉,他們也不會立即就回北部的。 她回頭看看跟著自己的侍從,便問到能不能替她傳一封書信到懷遠客棧。侍從一聽懷遠客棧,以為是舍主安排,便應允了下來。烏璃懸著的心也當是暫時放了下來。烏伯他們如果取到了糧餉,徑直先回北部就可以了。她另寫了一封給烏鏢總,因為自己偷跑出來也未告知烏父,這次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能夠回到北部,所以還是先給父親請罪,唯望他們不要擔心才好。 烏璃一個人在園中漫步,徒生聊賴。她好好觀察了番這個園子,竟然發現沒有一個女眷。進來這麼久,這裡都是男人。園子裡雖有綠植,卻無半點花影,好不單調。她也好奇剛才有孩子的地方,她很想去探探究竟。 “站住”。顧九重出來了。 “我沒想去哪兒,我就是覺得這個園子太悶了,我要進去呢也進不去,所以想去那個……那個水邊看看。”烏璃看著顧九重假笑道。 “進來”。顧九重轉身朝裡走去。 不是我跟他解釋什麼呀?!烏璃為自己剛才那個樣子忿忿。什麼人啊,二字鬼。烏璃翻著白眼碎碎念跟去。 進到裡麵烏璃就覺得壓抑,黑的墻,黑的閣門,黑的擺件托。屋裡除了沿壁的燭光是亮的,其他的都是烏漆嘛黑的東西。烏璃其實不知道,在這間屋子的地底下麵,除了黑的,還有白白的骨頭。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冷嗎?”顧九重冷冷的問道,轉身朝烏璃走過來。他解下自己的鬥篷順勢拋蓋在了烏璃肩上。烏璃被他這一舉動有點嚇到,直愣愣的看著他給她係帶。他似乎想要將帶子從手臂後環係,烏璃一把抓住顧九重的手。 “我自己來”。烏璃停頓了一會兒,趕緊將手撤回捏著帶子自己在胸前係了起來。 顧九重似乎看懂了她的局促,轉身繼續向前走去。烏璃跟在後麵,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一會溫一會涼,手麻臉還感覺燙。這件衣服上麵,有一股厚重的木香味,很淡很淡,她也不好意思細聞,緊趕慢趕地跟著顧九重的腳步。 到了正廳內,烏璃放鬆了不少,這裡麵燭光搖曳,多少沒有剛才進門那般冷了。她也好奇一個正堂怎麼還要走這麼遠的路。 “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烏璃看著剛坐下的顧九重。 顧九重一人斟著茶,慢悠悠的品味著。相比之下,烏璃站著都覺得慌亂,看得出來她很想走。 “不是你說願意跟著我嗎?這麼快就反悔了。”顧九重看都不看她一眼,繼續喝茶。 “我可以跟著你,但是我此次來是受了命令,需要去麵見聖上押解糧餉回北部。”烏璃直直看著他說道,想著搬出聖令來壓製他。 “如果沒有遇到我,你會找誰和你一起共赴皇命?” 烏璃聽的隻覺臉上一陣火辣。是啊,沒有揪到他這根救命稻草,也許此刻已經深陷泥潭被迫左右逢迎了吧。 可是她是個活物,她想逃啊,這是人的本能啊! 不氣不氣,話再難聽當沒聽到,沒有命貴。 “你好歹是我花了一千金買來的,該聽話點。” 烏璃準備說什麼,被顧九重搶先了。烏璃這會兒真的思緒混亂,該拿什麼話回懟他啊,心裡的句子全是無用的小憤怒。老話說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現在真的是人家花錢救了自己一命,都不好意思說命是自己的了一樣。 哼!煩死了!烏璃心裡嘀咕,一句話都不想說。 顧九重見她無言回復,內心似乎還有一點小暗喜,不過很短暫。在他看來,玩偶一般,撥弄撥弄,不代表一定非常喜歡。 兩個人都僵著不打算說話。 耗著唄,烏璃心想。死魚扔活水裡遊著也是無用。 “跟我走。” “又走?走去哪裡嘛,我累了,不想去。”烏璃直接坐凳子上不願動,耍性子。 “如果你願意回去絳幽樓,我的錢還是能拿的回來的。” “走走走走。”烏璃聽到他這麼說趕緊催他。 聽天由命吧,暫時隻能任由他差遣了。 “那我們去哪裡啊?”烏璃還是忍不住問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昌德藥庫。奎三誌正在接受醫治。幾日以來的調養,讓他恢復了不少。 奎三誌這幾日隻想著自己的身體趕緊好起來。有時他會趁著醫師離開,趕緊順兩瓶對付傷口的好藥。他是準備跑路的,得給自己做點儲備。動手間,賀白風像是來了。他趕緊將東西藏在枕頭下,又躺了下來裝睡。 賀白風進來一看奎三誌躺在那裡,心生鄙夷。在他看來,這個奎少爺半點也無魄力,一個大男人裝妖作怪的,沒半點讓他看得起的地方。 “我說奎少爺,有人伺候著是不是都不想走了?”賀白風坐下擺弄著藥罐。看著奎三誌,看他反應。 奎三誌半閉半睜頭緩緩朝賀白風看來,覺得沒意思就起身坐起來,嘴裡還發出好像很疼的嘶嘶聲。 “別裝了,我是懶得碰你。你最好快點告訴我她在哪兒。不然,我要你的命也是一抬手的事。” “唉!誰人不知賀公子武功蓋世,這條小命想怎麼拿就怎麼拿。至於你說的那個她,我的確是不知道她是誰。” 賀白風內心無波瀾,他深知和廢材說話,置氣就是自己愚蠢。可是他這麼久也的確沒有找到房星池,沒有辦法才又來找他。 奎三誌想著這個話題再怎麼說都是個死循環,一來他的確不知道星池去了哪裡,他比他更想知道星池的下落。二來隻能想辦法把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了,這樣也能為星池爭取更多的時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以身犯險,反而還能有一線生機。 “你不是要《木經》嗎?我可以給你。” 賀白風一聽,先找到《木經》也不錯,畢竟這也是自己要找的東西。 “什麼條件?奎少爺。”賀白風乾脆直接。在他看來,這種小嘍囉,拿出重要的東西不過就是為了換另外一種東西。 “喲~賀公子還真是個爽快人,我還羞於如何開口呢。”奎三誌打趣道。 “你放快點,我沒你那麼閑。”賀白風不耐煩了。 “我要回花河村,我想看我娘。還有,花河村的村民怎麼樣了,你後麵有沒有再動手。”奎三誌也隻能淡淡問道,此時他情緒激動對他沒有任何幫助。 “如果是在你那間破屋子裡,我就直接去翻一遍就行,犯不著我還要帶你去。至於你娘,有人替她收屍。” “姓賀的,你放尊重點!”奎三誌眼神開始兇狠。 “你自己不成器,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這裡大呼大叫的。我沒有讓你趴在地上,就是我的仁慈了。來人!” “閣主!”下屬來到。 “帶他回花河村,多帶點人手給我看住了他,把那間破屋給我好好翻翻。” “遵命!” 奎三誌被下屬帶走,賀白風看著都覺得嫌棄,轉了一圈便離開了昌德醫庫。 花河村。 村民看到那群人又來了,一個個慌亂的趕緊抱著孩子回到屋內。他們在暗處看著他們架著奎三誌路過,眼見奎三誌往自己家裡走去,他們也隻能當作沒有看見。上次因為他們已經死了那麼多人,這次看著家裡的老弱,終究是要為了自己想想,誰也不敢再出頭了。 奎三誌走到家中院子裡,看著門檻那裡還殘留著母親的血跡,他心裡堆堵著一層發苦的澀意。他沒有保護好母親,還連累了花婆他們。對於鄉親們,他是虧欠的。他知道他們不敢出來,這是應該的。他也不想再因為自己,而讓他們白白犧牲自己。他想著逃出去,可是想到這一層,他又不敢了。他怕姓賀的發瘋,找不到他以後,會來傷害他們。當時自己魯莽,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現在,他不得不考慮了。 下屬催促著他趕緊進去找東西。奎三誌扶著受傷的手臂,環視著家裡的場景。看情形他們已經搜過一次了,可能一無所獲。 “你們出去,我才會拿出來。” “你別給我們耍花招。趕快拿出來!”下屬不同意。 無奈他隻能埋頭去找東西。他是有所準備的,他曾夜以繼日的將父親書上的內容鉆研琢磨,他似乎有天生繪圖製圖的本領。多少個日夜他熬油燈地抄錄,為的就是留著真跡。他結合根雕的燒墨技術,用心做舊,刻意殘破,讓這本書看起來已時隔久遠。這些不是後天學會的,而是出於他的本能,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有時候,學習什麼東西不一定是靠孜孜不倦的學習,除了血脈基因裡自然的因素,更多的還是自身本來就帶來的屬性。有時候人們總將其歸於靈感,歸於他人的提醒,往往忽略這有沒有可能是自己本來就有的本事。 人自生下來,便就攜帶了與生俱來的靈性,然而後天的元靈接觸到世間物質的時候,會自然的隱蔽,然後遵循外界的改變而改變軌道。這也就是所謂的循人世之法。 每個人從降生下來,所投身的父母帶來的影響,外界的影響,都是改變一個人天性的根本要素。可是人生下來,就需要被照顧,被教育。各種因素促使人長成一個適合世界的樣子,而不會有人做出參考人本來就擁有靈性會是什麼樣子。 他們將優秀和笨拙做出鮮明的對比,以此來區分人的類別,以便分出階級。故而大多數人以後的人生,便趨於笨拙向優秀出發,優秀向研究出發。而研究出發的初衷便是為了驗證自己為何如此優秀,尋找本源,也就是最初的靈性。所以底層的人他們原本很快就能找到最初的靈性,甚至每個人無論所謂的笨拙和優秀,都有同等的資格發現自己的靈性。但是階級的層層設定,會誤導人,會讓人看起來研究優秀需要成本,繼而不斷地向物質進發,哪怕知道那是枷鎖,也依舊樂此不疲。 奎三誌他身上有與生俱來的能力,隻不過力量還沒有得到正確的召喚。他依舊認為自己笨拙沒有能力,他和普通人一樣自覺地默認階級的存在,也確定認可自己的渺小,所以他才會在無助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受挫時,很自然的就否定自己。 很多人都想找到這個節點,就像找到打開靈性之門的開關。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靜得下心來聽取自己的聲音。被動的期待自己,也不是正確的尋求之法,隻有在事情的反麵我們才能看到真實的自己。比如喜悅的時候不會去過問,而悲傷的時候就會反思。成功的時候容易驕傲,而失敗的時候便會傷及自尊從而反問自己,從而獲取新的經驗生成。 階級綜合這些意識,將這些打包為維持物質的最佳速食品,人在饑渴的時候需要這些醍醐灌頂的東西。所謂的峰回路轉便是遵循了潛在的規則,有一天崩塌的時候,便會再也承受不住。 而唯有拋開這一切的規則,看向天地裡的自己,隱形所有的情緒和物質呈現,所謂的防控才能將全身的血液清洗一遍。這個清洗的過程注定受盡煎熬,因為發現自己是需要代價的,這不是階級的規則設定,而是天的規則設定。所以當你與天發現共存原理的時候,哪怕你昏昏欲睡,炁也會發現你,並且主動發現你,然後幫助你,自己喚醒自己。 奎三誌目前不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和自己連接了,但是他的行為會決定他後來的走向,因為此刻當下,便就是未來。 他將偽本交給了侍從,隨後又被他們押解上車。馬車開始走動時,他透過簾子看向村裡,村民們都漸漸出來了。他不想再回來這個地方,他連母親在哪裡都來不及知道。他怕他再回來,便又給他們帶來災禍。 他隻能靠自己了,不僅為了他們,也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