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途中,方堅強一路上痛並快樂著,一邊竭力搜尋著修仙的相關記憶,暗自忖道, “擁有靈識算是哪個階段?是不是元嬰老祖才有靈識呢?或者是金丹期?” 一邊他又發現自己全無傳說中的法力,小胳膊小腿也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氣力, “恐怕是我還未入修仙之門,光有靈識也不行啊,就算是最低級的煉氣期,在普通人的世界裡,那也是傲視一方的存在。” 否則何至於如此狼狽? “自己剛剛重生,後麵的日子還長著呢,暫且想不通就先放放。” 他的注意力又轉回到了現實。 從叔叔們隻言片語的交談中,方堅強已經拚湊出了一個大概的輪廓:整個大院裡,上百號男人傾巢而出,以大院為中心,往各個方向搜尋自己的蹤跡。 在大院的後門附近,有人曾見過他的小身影,因此凈瓶山也就成了搜尋的重點。 動靜真是不小。 “老方,回家可別動手揍了,小家夥要不是掉進了石縫裡,估計也早該回家了。” “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孩子絕對差不了!” 方堅強感激地瞅了瞅武叔叔,這是爸爸的直接上級,而後麵接茬的則是羅叔叔,更是爸爸最親密的戰友之一。 想當年他剛剛大學畢業的時候,雖然那時包分配,也是轉業在桂江府府署的羅叔叔,直接指定了府直機關單位。 或許武叔叔和羅叔叔他倆的話好使,自己能夠免掉那一頓必然的男女混合雙打。 “咳,我也不多說了,回頭讓我家屬整幾個菜,大家都來喝酒啊!” 方堅強聞言,奇怪地瞥了一眼老爸,心裡想道, “老爸啥時候變得這麼會來事了?” 就在去年,他和哥哥姐姐說起要花五千還是八千,請個親戚來照顧老兩口的時候,還挨了老爸的一頓訓斥, “整天錢錢錢的,你們都掉錢眼裡去了?我看你們還是要多講一點感情的嘛。” 老頭子同意找個人,但是不同意花那些錢! “我自己的堂孫女,意思意思,給點零花錢就差不多了。” 於是這事兒卡殼了。 一生木訥的老爸,這輩子也沒看透金錢和感情之間的關係,總是要把原本相輔相成的兩件事兒,搞成非此即彼的對立麵。 難道今天開竅了? 吃不吃是人家的事,請不請才是你的人設。 不拿錢請客,光嘴上咧咧著感謝,誰理你? 大院出動的上百號人,老爸是請不起的,不過若是僅僅眼前這幾位,那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在大院後門的警衛室裡,經過衛生隊軍醫大叔的粗略檢查,方堅強的身上隻多了幾道劃痕,崴了左腳。 “方大隊,孩子沒啥大礙。” 軍醫大叔直起身,摸了模他的小腦瓜,樂嗬嗬地調侃道, “小夥子命挺硬的,我給你敷點藥,回家躺兩天就好了。” 一個幼童,瓢潑大雨之中,獨自在荒郊野嶺上晃蕩了好幾個小時,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如果不是命硬,還能是什麼? “謝謝叔叔。” 方堅強露出了甜甜的小酒窩,道了聲感謝,對這個軍醫大叔,他已經沒了印象。 他的雙眼在警衛室裡滴溜溜地亂轉,視線到處,各位叔叔們都已脫掉了雨衣,正往下扒拉著半濕的六五式軍裝,軍服的胸前都綴著一塊特有的小細條標誌,上麵清清楚楚寫著四個正楷小字, ‘明國空軍’ 這種軍裝從高中到大學,方堅強自己也穿過很多年,熟得不能再熟了。 他又注意到旁邊的椅背上,印著白色的‘桂江府場站’的字樣,這下重生得到了好幾種實物的驗證,心中更是大定。 結果一得意,他就露出了江湖老油子的本色,挺直了小身子,單腳站在椅子上,雙手抱拳,對四周施了個羅圈揖, “小子在此謝謝各位叔叔鼎力相救,大恩大德,此生必不敢忘。” 他很是理直氣壯,我小嘛,能說點漂亮話就不錯了。 擠滿了一屋子的叔叔們目瞪口呆,過得良久,才響起了一片吸溜吸溜的驚嘆聲。 方堅強被老爸抱回了家。 媽媽早已得了信,領著哥哥姐姐,候在昏暗的樓洞裡,翹首以待。 看到兩人的身影,老媽顧不得外麵還飄著的小雨,忙不迭地沖上前來,一把接過了方堅強,眼淚混著雨絲,噗噗地掉落在方堅強的臉上, “嚇死媽媽了,得虧是個周六。” 機場離得很遠,絕大多數的飛行員們,隻能在周六的晚上休假,回到大院度過一個周末。 兩部大轎子車載回的七八十號人,大部分連家都沒回,直接撒了出去。 即使在黑暗之中,方堅強也能看清媽媽尚顯年輕的麵容,後麵跟著的大哥和二姐,也都是少年時的模樣。 還是原來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方堅強又是激動又是愧疚,摟著媽媽的脖子,忍不住地哇哇大哭。 父母在哪裡,哪裡就是自己的家。 今年媽媽八十有五,雞皮鶴發、行動遲緩,患有阿爾茨海默癥,近兩年發展到已經不認得人了,和同樣八十五歲的父親獨自生活在桂江府。 當然並不是在空軍大院裡,而是在部隊為離退休乾部所建的老乾所裡。 方家三兄妹,分散在三個不同的沿海城市裡,京城、上都城、粵郡珠州府,從北到南,相互之間的距離正好是一個等差數列。 而桂江府則在偏遠的南疆內地,是桂郡的治所。 父母原先一直跟著二姐一家,在方堅強成為負翁的第二年,肆虐達三年之久的甲狀流感疫情結束,但母親老年癡呆的病情卻加重了,生活逐漸不能自理,父親決意要回到桂江府,誰也攔不住。 大哥和二姐都是體製中人,如果方堅強沒有搞出那些個狗屁倒灶的爛事,遊手好閑的他,是最適合回去陪伴父母的人。 隻是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可吃。 人生五十載,所經歷的夢境何其多哉!真實和虛幻的區別,方堅強還是拎得清的。 這肯定不是夢! 父母要上班,哥哥姐姐要上學,方堅強隻能獨自躺在家裡將養幾天。 透過窗戶,能瞧見樓旁環形的大院主乾道,裡麵圈著一大塊草地,幾條小徑斜斜地穿了過去,直通中間的籃球場。 大院人習慣稱之為操場。 在環道南側的邊上,還豎著兩根鐵桿子,那是放置露天電影屏幕的地方。 他在水泥環路上滾過鐵圈、在操場上抽過陀螺、看過電影、在草叢裡捉過迷藏、和小夥伴們舉著木棍沖過鋒。。。這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幾乎承載了他所有的童年。 方堅強忍不住有些恍惚和感慨。 他的家還是熟悉的那個家;周圍的人還是記憶中的那些人,名字樣貌也沒有任何改變;小到大院和周邊的地形地貌、大到地圖冊上的山川河流,世界是一樣一樣的。。。 幾天來,方堅強趁著家中無人,翻遍了家裡所有的書籍、圖冊和報紙。 其實對於重生,他的心裡依舊沒有底,下意識地想要得到越來越多的證據。 在老爸周六帶回來的報紙上,他找到了那個雨夜的日期,西元1978年8月24日,正好是方堅強5歲的生日。 書架上立著的《魯迅選集》、《赤腳醫生手冊》。。。還有那本高中時才能勉強看懂的《分崩離析的帝國》,都是他異常熟悉的讀物。 憑著記憶,方堅強還找著了鑰匙,打開了那隻上了鎖的樟木箱,倒騰出來一大包各種票證和十幾張鈔票,鐫刻著滿滿的時代烙印。 這個時代的物質生活並不豐富,大家的收入都很是微薄。 買東西除了需要花錢以外,穿衣還要用布票、吃飯要用糧票、買肉自然也需要肉票,此外還有什麼煤票、油票等等林林總總十幾種票證,構成了國人生活的日常。 所有的這些物證,都指向了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他重生回到了童年時代。 不過最讓方堅強感到忐忑的是:前身歷史上該發生的事件,這一世會不會繼續發生? 是的,方堅強認為,即使自己重生了,這個世界也必定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自己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螻蟻,沒理由讓整個世界都逆流了時間,這裡或許隻是某一個平行宇宙?” 反正這些玄幻並不是他所能厘清的東西,姑且認定,就是他自己認為的這樣吧。 既來之則安之。 那些年代久遠的歷史就不去考證了,得揀一個最近的例子:老爸所在的老三團,正在準備對安南自衛反擊戰的戰備值班,下個月就將從桂江府駐地轉場至前線邊境機場。 如果在明年的2月17日,安南反擊戰如期打響的話,就能切實證明方堅強原先經歷過的所有歷史大事件,或都將在這一個時空內重演。 這就意味著,暫且不提靈識這種神器,僅憑著在這個五歲幼童的軀殼裡,盛著一個小五十歲老baby的靈魂,方堅強就能手握歷史的先機。 即使在細節上不甚了了,或者歷史進程有所偏差,也足以讓他屹立在時代的潮頭上。 不出門即知天下事、未運籌便得七分勝! 他不用摸著石頭過河。 方堅強對此多少還是有點兒底氣的。 好漢不提當年勇,在那個升學率低得令人發指的年代,千軍萬馬之中,他好歹也是擠過了獨木橋的主兒。 “咱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與幼時的閉塞環境截然不同,他還擁有後世互聯網時代的信息爆炸和社會發展的長久積累,眼光遠遠地高過了這個時代裡的所有人。 況且在網上那些腦洞大開的作品影響下,他在這個閉塞的時代裡,還有著可謂是不同凡響的想象力。 倘若他還是泯然於眾的話,真可以找塊豆腐,一頭撞死了事。 以前的一切都已經是過去時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今老天爺既然又給了一次機會,那就珍惜當下,朝前看吧。 方堅強暗暗地定下了今生的調子, “這一世可不能再作妖了,好好地活著,必不負人。” 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確定這是重生後的幾天裡,方堅強相當的誠惶誠恐,小臉兒一直板得緊繃繃的。 在他想來,前身的世界應該依然存在,並不會因他的離去而崩塌。 這一世,那個隻和他對過一眼的小男孩,是不是原本也應該有著隻屬於小男孩自身的生命歷程? 小男孩若是順順利利地長大了,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陷入那個萬劫不復的困局? 其實方堅強還有著對前世的深深眷戀。 即使他在前世的最後幾年,混得並不好。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在前世的生活裡,白發蒼蒼的父母失卻了兒子,和睦有愛的哥哥姐姐失卻了弟弟,賢淑善良的妻子失卻了丈夫、陽光帥氣的兒子沒有了父親。 無論哪一樣,都是那麼的讓人撕心裂肺。 然而這些生離死別的唏噓,卻不是他主要的痛苦之源。 最讓方堅強不可原諒自己的地方,就是他留給家人的並非福澤,反倒是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 人沒了、賬不會消。 方堅強真的不敢想象,原來自己所在的世界裡,現在會是一種怎樣的狀況? 而他自己卻拍了拍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獨自逍遙在一個新的世界裡,甚而還在奢望永生? 真特麼的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