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重重磕了幾個響頭，馬上飛奔出去。 　　我猜他是去呼喚別的村民，我等外麵安靜了之後，才躡手躡腳爬出來，張望下，確定無人，從小路翻出寺院，順馬路直接離開了村子。 　　隱隱約約，我仍能聞到那股香爐的氣味，整個人都暈暈的。 　　這村子信仰的宗教實在詭異，我不敢再多想，努力把那尊佛像遺忘。 　　我順著河堤，一路來到燈塔，我特意躲在暗處，先看看來的人是誰，對我是否產生威脅，否則我不會輕易現身。 　　此時已經是下午五點，漸入黃昏，薛婉靈又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我看見新聞了，是你縱的火？” 　　我心裡一沉，看來龔家失火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難道警方這麼快就對我發起通緝了？ 　　但是，手機那頭的人，怎麼能確定我是誰？甚至迅速把我和縱火案聯係到一起。 　　要記住人設，拿手機回復短信的人是馬飛宇。 　　我反問道。 　　“為什麼說是我？” 　　薛婉靈很快回復。 　　“我隻是看見新聞，猜測是你，並無惡意。” 　　能讓薛婉靈產生這樣的推理，隻有一個原因，手機的主人和龔一鳴是結過仇的。 　　我大膽推測，這臺古老的手機就屬於那具死亡多時的屍體，這是馬飛宇的手機，馬飛宇的屍體被龔一鳴保存了十餘年，為什麼？因為龔一鳴無法妥善地毀屍滅跡，因為龔一鳴和馬飛宇的死有關，因為龔一鳴知道如果別人發現馬飛宇死了，第一個就會懷疑他。 　　就像薛婉靈發現龔家失火，頭號懷疑對象就是馬飛宇。 　　他們兩個究竟有著什麼樣的仇恨？鬧到人盡皆知，至死方休。 　　這也能很好的解釋，馬飛宇的屍體會意外出現在佛像裡，李愛軍和龔一鳴始終是利益相關者，他替龔一鳴掩蓋罪證不稀奇。 　　薛婉靈又說。 　　“你放心，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庇護你，晚上燈塔，不見不散。” 　　薛婉靈似乎非常想見到馬飛宇，一直在強調，她會救他、保護他，會無條件站在他這邊。 　　距離馬飛宇失蹤至少十餘年，薛婉靈會對馬飛宇用情至深如此？不僅苦苦等待一個杳無音信的男友這麼多年，男友突然出現後，還無條件給予支持？我不相信。 　　感性不會讓人產生這麼大的驅動力，隻有理性才會，隻有利益才會。馬飛宇身上一定有薛婉靈想要的東西，哪怕時隔多年，也能讓薛婉靈拚命找到他。 　　所以我不能讓薛婉靈意識到，馬飛宇一開始失蹤時他就死了。 　　隻有讓薛婉靈認為，馬飛宇仍然潛逃在外，而我是唯一知道他行蹤的人，我才對薛婉靈有用，她才會給我提供庇護所。 　　但我騙她，能騙幾天？最多半個月，她就會意識到我是個借馬飛宇幌子白吃白喝的騙子。 　　我嘆口氣，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能混幾天算幾天。 　　天色黑下去，整條河堤上的人群逐漸散去，隻有一個男人，來來回回地徘徊著，這男人甚至比我來得更早，他也不釣魚、也不跳廣場舞，隻是沿著這條河堤來來回回地逡巡，用餘光觀察每個在河堤上看風景的路人。 　　已經到了晚上十點，河堤上隻剩他一個人。 　　我根本沒見到任何女人的影子，薛婉靈人呢？難道這又是一個陷阱？ 　　我趕緊發短信問。 　　“你人呢？怎麼沒在河堤上？” 　　薛婉靈馬上回復。 　　“我已經來了，我沒看見你。” 　　我四下張望，明明河堤上隻有那一個男人，薛婉靈當我是傻子嗎？我怒氣沖沖地回道。 　　“我沒看到你，我隻看見一個男的，你想乾嘛？” 　　河堤上的男人忽然停住了。 　　他站在原地，張望起來，他轉了一整個圈，慢慢把河堤看了個遍，他的眼神讓我感到很不舒服，他像個監控攝像頭，每轉一個角度，就停留一會仔細觀察，他想要把整個河堤每一件物品都看穿似的。 　　我趕緊低下頭，不能和他對視，否則他一定會發現我。 　　很快，薛婉靈回復我。 　　“他是我表哥，我現在不在市裡，你先和他碰頭，你放心，他是自己人。” 　　怎麼聽上去這麼像仙人跳呢？ 　　難道薛婉靈是想把馬飛宇抓了，再去和龔一鳴邀功請賞？ 　　我不知薛婉靈說的是真是假，我決定先按兵不動。 　　河堤上男人卻徑直朝我這邊走來。 　　難道我已經被發現了！？ 　　我開始懷疑，一直是這男人拿著薛婉靈的手機和我通信。 　　男人直直朝我走過來，雙手插兜。 　　我又收到一條短信。 　　“你放心就是，我不會騙你，你不想見麵，我也不逼你了。” 　　男人一直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確定他沒有拿出手機打字的行為，看來薛婉靈說的起碼有一半是真的。 　　她現在確實不在現場。 　　可他們二人值得相信麼？ 　　又有一條短信。 　　“你出來吧，咱們一起向龔一鳴報仇。” 　　她這句話，倒讓我對她產生了些信賴感，我不相信愛情會讓一個人等待另一個人那麼多年，但我相信仇恨會。 　　如果她也仇恨龔一鳴，那麼我們就是朋友。 　　我迅速發了一條。 　　“我早知道不能輕易相信你，我有個兄弟在那，替我先考察你幾天，如果你確實值得信賴，我會出現。” 　　我發送完這條短信的時候，男人已經離我很近了，我和他之間隻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我相信他已經發現了我。 　　我把手機藏進衣服裡側的夾層，拍拍身上的土，大大方方站起來，問：“你就是薛婉靈的表哥？” 　　等男人看清我的臉，他愣了一下，站在原地，點點頭，有些局促地說：“我就是，我叫徐華，怎麼稱呼你？” 　　我隨便編了個名字，說：“我叫方鵬，馬飛宇是我哥們兒。” 　　徐華個頭有一米八，極瘦，兩腮瘦得都凹下去，他穿了一件很舊的軍綠色夾克，眼神飄忽，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這場景的確讓人摸不著頭腦，本來是馬飛宇和薛婉靈的久別重逢，結果兩個人一個也沒到場。 　　看來薛婉靈也沒那麼相信馬飛宇，才托徐華來替她試探，不過他們究竟想從馬飛宇身上得到什麼？我作為馬飛宇的朋友出現，希望他們不要為難我。 　　徐華沒說話，不知是不是太瘦的原因，他整個人看起來形銷骨立，像個活死人似的，感覺隻剩一口氣撐著。 　　估計打不過我。 　　我壯著膽子問他：“薛婉靈去乾什麼了？我哥找的應該是他。” 　　徐華簡單地說：“去隔壁市辦點事情，一周也就回來了，你哥呢？” 　　我笑了下，說：“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徐華朝我擺擺手，說：“那走吧，先跟我回家住幾天。” 　　我發現徐華無論說什麼話，都是一個語氣，像機器人念稿子，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半信半疑地從草叢裡鉆出來，向他走去，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後，一起走在這條長長的河堤上。 　　沒有人說話，隻能聽見風聲。 　　河堤走了一半的時候，徐華忽然說：“你哥這些年都在哪？他失蹤這麼久，我都快以為他死了。” 　　我搪塞道：“我也是去年才認識他，他沒和我說那麼多。” 　　徐華嘆口氣，說：“也是，你年紀小，哪知道那麼多。” 　　我乾笑兩聲，不再搭腔。 　　快走到河堤盡頭的時候，徐華又說；“如果你知道馬飛宇以前的事，估計你也不會和他混了。” 　　他是想策反我，從我嘴裡套出馬飛宇的位置。 　　我不會問馬飛宇做過什麼，我並不在乎馬飛宇曾經做過什麼，因為我知道，他早都是個死人了，當務之急，是不能讓人發現他已經死了，我說：“不管他做過啥，他都是我哥，你不用和我說那些沒用的。” 　　徐華說：“好，好兄弟，好義氣。” 　　我們最後在一臺破舊的桑塔納麵前停下，他率先上車，我確認車裡沒有別人後才落坐到後排，徐華並沒有再和我搭話，他打開了收音機，正是放晚間新聞回放的時候。 　　我們從高速口下來的時候，新聞正好播到。 　　“知名富豪龔一鳴被曝死於火災，龔家上下淪為灰燼，究竟是人為還是天災？據官方統計，找書苑 www.zhaｏshuyuan.com 火災已經造成一死一傷，龔一鳴的家屬拒不辨認屍體，但據可靠消息，其中死者正是龔一鳴本人。” 　　徐華問：“是馬飛宇做的麼？” 　　我不回答。 　　我親眼見證龔家的火是怎麼燒起來的，是李愛軍故意讓人放的火，是李愛軍叫人放進去的那具屍體。 　　除我沒人知道，死者在進入火場前就已經死了。 　　雖然我隻看見了那雙腳，但我覺得那一定不是龔一鳴，龔一鳴怎麼會這麼輕易死掉？他現在一定藏在暗處，想法設法抓我呢。 　　不知是何原因，龔一鳴為自己製造了一個假死的現場，我隻在小說上看過這種手段，富豪為了避罪，偽造自己的死亡。 　　人一旦死去，就再也沒辦法被定罪。 　　但龔一鳴至於麼？他好不容易從綁匪手裡逃了出來，又苦心孤詣殺了我母親，製造出一箭三雕逼我背鍋的陷阱，他為什麼要假死？他怕什麼？ 　　我想不通，但唯一能確定的是，既然李愛軍是邪教頭目，這些年他們稱兄道弟，龔一鳴肯定也參與經營過邪教，甚至，他也有可能對此深信不疑。 　　所以他在保險櫃裡放了錄音機，那段老太太念的經似乎對所有信徒都很重要。 　　我重新想起那尊被砍去頭顱的觀音像，下麵壓著的符咒上有個名字，陳汝宇。 　　隻有死人的名字才會寫在符咒上，陳汝宇大概率已經死了，他的死會和龔一鳴有關麼？他會是龔一鳴假死的原因麼？ 　　我正沉思著，徐華突然通過後視鏡看我，問：“說實話，你從哪拿到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