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一驚,他怎麼知道我拿著馬飛宇的手機? 他在詐我。 我馬上裝傻,說:“什麼手機?” 徐華的兩個眼窩深陷,黑暗中像個骷髏似的,他緊盯著我,說:“馬飛宇的手機,為什麼會你手裡?你見過他?” 徐華是個聰明人,他和我有著相同的猜想,我懷疑一直以來回復我的“薛婉靈”是他扮的,反之,他也懷疑“馬飛宇”是否真的存在。 我不能讓他識破,否則他不會再幫我,我用力拍了一下車後座,佯裝惱怒地說:“你到底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你說啥,你到底幫不幫我哥?不幫拉倒,我現在就下車!” 徐華默默把眼睛又轉了回去,他目視前方說:“小兄弟,別生氣,我隻希望你知道,馬飛宇的下落現在很值錢。” 看來徐華已經相信我是馬飛宇派來打前站的兄弟,他仍在試圖策反我。 為了避免話題再落到我身上,我隻能順著他的話問下去:“怎的?我哥的下落為啥值錢?有啥人找他?” 徐華用他毫無波瀾的語氣說:“警察,黑幫,邪教頭頭,馬飛宇是個香餑餑,所有人都想知道他到底哪去了。” 邪教頭頭?說的是李愛軍? 我問:“為什麼要找他?” 徐華從後視鏡裡瞥了我一眼,說:“因為他殺了人。” 他說這句話就像說明天晚上要吃什麼似的,平淡、鎮定,好像全不在乎馬飛宇是個殺人犯。 我反問道:“那你還願意保護他?包庇也是重罪。” 徐華嘆口氣,說:“靈靈要救他,我攔不住,隻能如此。” 我忍不住問:“那薛婉靈和他是什麼關係?之前沒聽我哥提起過。” 徐華說:“我也弄不清他們啥關係,但他們好像認識很久了。” 如果徐華說的是真的,馬飛宇殺過人,那他犯下的這樁殺人案會不會和龔一鳴有關係?如今龔一鳴使了個假死的把戲,我再找他就如大海撈針,得盡可能搜集到和龔一鳴相關的線索,假如我能順利找到龔一鳴的犯罪證據,我就可以直接報警,讓警察來抓他。 天網恢恢,我不相信龔一鳴真的人間蒸發,哪怕他變成鬼,踏破黃泉我也要把他找出來。 我問:“我哥殺了什麼人?這個龔一鳴...認識我哥麼?怎麼你們都覺得是我哥放的火?” 徐華說:“既然你哥沒和你說過他乾過的事,那我也不必告訴你。我隻知道,龔一鳴和你哥認識,他發出五十萬的懸賞,要你哥的人頭,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在說到五十萬的時候,他刻意加重了語氣,他在誘惑我,想讓我為了錢出賣馬飛宇的行蹤。 我不屑地嗤笑一聲,說:“龔一鳴都死了,他的懸賞還有啥用?” 徐華踩下剎車,車子緩緩停下,他摘下安全帶,淡淡地說:“沒錯,龔一鳴是死了,可又不止他一個人想要馬飛宇的人頭。” 我冷冷地問:“你到底什麼意思?你是來幫我哥的麼?” 徐華笑了,他這一笑比哭還難看,他說:“靈靈讓我幫馬飛宇,我一定會幫到底,我隻是告訴你,馬飛宇的下落很值錢。” 我直截了當地問:“你會把我哥交出去換賞金,對麼?” 徐華搖搖頭,否認道:“我不會,我和你保證,我不會把馬飛宇交出去,但你信不信我,我也不知道。馬飛宇讓你來試探我,你到底要不要在我這住下?” 徐華賣不賣馬飛宇是他自己的事,我又不是馬飛宇,我隻要一口咬定馬飛宇還活著就好,最關鍵的是,我隻能在徐華這裡住下,我沒有第二個選擇。 我跟著他一起下了車,他住的地方是個老小區,走廊的燈忽閃忽滅,臺階散發出難聞的氣味,他打開一扇老舊的防盜門,露出了他七十平方米的家。 徐華換上拖鞋,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點起了一根煙,另一隻手遞給我一根,和我說:“抽麼?你就住北屋吧,冰箱裡有點方便麵,你餓了自己煮。” 我拘謹地在他旁邊坐下,雖然我平時不抽煙,但我還是伸手接過來,徐華幫我點上,我狠狠吸了一口。 尼古丁稍微放鬆了些我的神經。 徐華打開電視,他家的電視機還是大腦袋,不過倒也符合他這上世紀九十年代風格的裝潢。 已經到了後半夜,徐華換了很多臺,但電視上隻有家長裡短的劇集。 他癱倒在沙發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我主動問:“你是做什麼的?住這兒很久了?” 徐華倒是有問必答,說:“我是大夫,在這住了很多年了,這是我和妻子結婚時的新房。” 這房子裡各種東西擺放得雜亂無章,完全看不出有女人生活的痕跡,我驚訝地問:“那你妻子呢?” 徐華又點上一支煙,乾脆地說:“得病死了,十多年前的事了。” 房子裡並沒有擺放徐華和他亡妻的照片,如果他不說,我會以為他是個沒結過婚的單身漢。 我想起了我屍骨未寒的母親,問:“十多年了,你還會想她麼?” 徐華看我一眼,似乎很驚訝我會問出這個問題,他頓了一下,說:“想,沒有一天不想,我和她結婚沒過上幾年好日子,她就走了。” 我嘆口氣,說:“我也有個親人,剛剛去世,我很想她,每天都想。” 徐華又遞給我一支煙,說:“想是好事,你想著她,她在這世上就還存在著,忘了才最壞,我每天都想我老婆,我很害怕她在那邊會孤單。” 我鼻子一酸,幾乎要哭出來,我母親也會孤單吧,她現在連個棺材都沒有,睡在野地裡她該多冷。 我趕緊接過那支煙,狠狠吸了一口,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我怕被徐華發現,偷偷扭過臉,無聲哭泣。 徐華卻敏銳地注意到我,他沒說任何安慰的話,隻說:“人死了,魂魄就飛升了,就不再痛苦了,隻有活人才會痛苦,但這痛苦很好,痛苦會讓人感覺還活著。” 沒錯,疼痛有益,仇恨有益。 越日夜煎熬,越寢食難安,我越想找到殺害我母親的仇人,我越想不擇手段地復仇! 徐華自顧自地說:“我老婆亡故之後,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是誰害了她,是我,還是誰,為什麼她年紀輕輕就要遭遇如此不幸,我想不明白,好好一個家,就這樣散了。” 我抽噎著問:“她不是生病去世的嗎?” 徐華笑了下,說:“得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眼睜睜看著她從一個好好的人,變得最後不成人樣,我妻子是個很有才華的人,隻怪壽命太短,否則一定能自己創出一番天地。” 我問:“她是做什麼的?” 徐華搖搖頭,說:“別問了,想起她我就傷心。” 我點點頭,擦擦眼淚,站起身,準備去廚房煮一碗方便麵吃,徐華的冰箱裡隻有方便麵和雞蛋,他難道每天隻吃方便麵麼?我一邊想著,一邊打開燃氣,等待水開的時候,我注意到狹窄的廚房裡還有一臺冰櫃。 冰櫃看上去也很老了,到現在還能正常運行隻能說它質量好。 裡麵是不是還有別的吃的?我走過去,一把掀開,可惜冰櫃裡空無一物,隻放了一箱還沒喝的礦泉水,也是,徐華怎麼可能儲存食物?我猜這冰櫃也是他新婚時買的,妻子死後他就不怎麼使用了。 我拿出來一瓶,擰開,清涼的礦泉水讓我精神一振。 水開了,我把麵餅放進去,還臥了個雞蛋,撒上料包,等待方便麵煮熟。 真希望徐華能多留我幾天,要不我身無分文,在外麵東躲西藏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徐華朝我說了一聲:“太晚了,沒什麼事我先睡了,明天早上我要上班,我晚上六點下班,如果你要出門的話,記得六點之後才回來。” 說完,他撲通一聲把臥室的門關上,看樣子真是睡了。 徐華對我竟毫不設防,哪怕他明知我是殺人犯馬飛宇的兄弟。我發覺他是個很淡漠的人,幾乎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大概是妻子病故對他打擊太大,讓他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他這樣反而讓我安心。 一個對人世間毫不留戀的人,錢也無法把他打動,他隻是幫他表親一個忙罷了。 我相信他不會因為賞金出賣馬飛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和我說那些,大概隻是怕我被馬飛宇所騙,真沒想到他還是個外冷內熱的好人。 方便麵熟了,我直接站在鍋邊吃了起來,我餓了一下午,這點方便麵根本填不滿我的肚子,吃完一包,我又厚著臉皮煮了一包。 不過沒想到馬飛宇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如果他的人頭真這麼值錢,那我能不能靠兜售馬飛宇的情報接近那些大人物? 畢竟除了李愛軍和龔一鳴,沒人知道馬飛宇已經死了。 龔一鳴這個老狐貍,他守著馬飛宇的屍體十餘年,竟還裝模作樣地發懸賞,生怕別人知道馬飛宇死了是吧?龔一鳴隻要活著,就會和他曾經的生意夥伴來往,隻要我成功接近一個大人物,就能順藤摸瓜把他揪出來。 沒想到馬飛宇這麼有用,看來真得把他賣了,賣之前我還得和徐華演幾天戲,不能讓他覺得我是個小人,我得讓徐華認為,是他把我勸回正道,主動說出來馬飛宇的下落。 一邊想著,一邊把第二包方便麵也吃光了,我酒足飯飽,重新躺回沙發上,打算邊看電視邊睡覺。 電視裡上演著婆媳大戰,我昏昏欲睡之際,突然從沙發夾縫裡摸到了一個東西。 我掏出一看,是一個女人用的發夾。 看來徐華也沒他說的那麼癡情,還是往回帶女人了,我見怪不怪地把發夾塞回去,起身去上了個衛生間。 在上廁所的時候,我偷偷把手機拿出來,看看薛婉靈有沒有再聯係過我。 有一條十分鐘前送達的短信,說。 “龔一鳴是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