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淩晨三點還有幾分鐘時,體育館裡發生了一場小小的騷亂,這場騷亂吵醒了許多人,其中包括了一對因隱私條例而鬧矛盾的父子。 夜晚的男拘留室,那扇鐵柵欄門總是關了又開,開了又關,但這些動靜絲毫不影響那些中年、老年們的睡眠。 除了偶爾出現幾個熟人相遇、竊竊私語的場景,主旋律依舊是那些睡眠後遺癥的韻律交響。 直到三個不知喝了多少的醉漢出現,才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其中一個醉漢,在被丟進門後不久,便爬起來推著鐵柵欄,沖著警衛室咧開粗豪的嗓子。 “警官,你們搞錯了!我要求被關到綜合樓的那間女拘留室裡!” “對啊,警官……我可以作證,他有一顆少女心!涮火鍋的時候,這家夥從不等肉片變老,隻吃粉色的!” “開門啊!我要行使自己的權利!我擁有使用自身權利的權力!” “女拘留室和這邊有什麼不一樣嗎?”一個眼睛都睜不開的醉漢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酒友要拋下他去別的地方,不是說好了決戰到天亮嗎?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去過!我幫阿財起哄,是因為他想去對麵的小單間,這裡實在太臭,味道太他媽上頭!我也忍不住要吐了……”他的同伴用不算低的聲音回答完,一把將他推開,然後攬著熟讀開窗理論的阿財,轉身喊道:“警官,其實我也是!我侄女的布娃娃和手辦都是從我這裡搶去的!” 那邊香?難道……有酒?眼睛都快睜不開的醉漢靈機一動,也抓著鐵柵欄,對著光亮的方向開口道: “警官!我是民間隱私保護協會的副會長鄭留存!我就是來看一眼拘留室有沒有裝攝像頭,現在我確定——沒有看見!我宣布,我支持警察局的英明舉措!但為了調查更加詳細,結果更加嚴謹,我要求去女拘留室查看一番!” 麵對醉漢們的叫囂,值班室的八字眉警察一點都不緊張,他對這些路數早已門清,隻是麵無表情地走上前,用橡膠棍敲了敲柵欄,說了幾句話。 於是,三個醉漢便得到一個令他們絕望的消息,原來小單間早滿了……現在就算加錢也不行。 “你們應該慶幸自己還帶著身份卡,不然就隻能去那邊的小黑屋過夜。”八字眉警察沒有再浪費口水,說完便回到值班室關上門半瞇著眼發呆。 聽著廁所裡傳出的無間隙三重奏,再也沒有幾個人能夠睡著,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一時間謾罵聲、詛咒聲四起,吸煙室裡更是擠滿了人,煙霧濃鬱得像是著了火,眼看數量就要不夠的椅子倒是空出了好幾張。 但他們沸騰的情緒和點燃的香煙並不能影響氣溫的變化,夜還是不斷地往下涼去。 三麵透風、一麵冒煙的拘留室裡,當柯應被寒氣完全淹沒,身體被凍得再也無法持續思考時,回過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如同列車因大雪延誤的火車站般景象。 …… …… 鐵柵欄外,推著小車的老人再次經過,柯應哈氣搓手抖腿,目送著蹣跚的腳步遠去。 如果此時每個人都佩戴著熱成像儀,那位佝僂老人所留下的印記,就是整個體育館內最耀眼的存在。 老人上一次出現時,柯應就追了幾步看了一眼,小車上層冒著騰騰霧氣,那鍋羊肉糊雖然賣相極差,銷量也極差,但架不住香氣濃鬱、辛辣撲鼻,令他口水直流。 相比之下,第二層的東西就顯得極為緊俏,那裡麵裝著香煙、加熱後的瓶裝飲用水和出租的被褥。 在衛生間門口的那臺飲水機被砸了一個大洞,變成了垃圾桶的情況下,這三樣都是剛需。 不過,柯應最為渴望的,是小車第一層角落裡,那隻白色醫藥箱裡的東西。 但他隻能抿著嘴看一看,他的口袋原本是有零錢的,卻弄丟了。同樣是那段時間裡,他處理好傷口,仔細挑選一番才換上的深色外套,現在看來有些太薄了。 距離開門不過兩個小時,冷、渴、餓他都能忍,唯一擔心的就是脆弱的免疫係統扛不住,然後傷口感染發炎導致發燒昏厥。 首先將警察排除在外,柯應物色過,不認為能通過正規渠道獲得他所需要的東西。 一盒消炎藥應該貴不到哪裡去,但那些人麵對他時的表情已經明確地告訴了他答案,就連那個老人和幾個年齡跟他差不多的少年都是如此。 更何況,在這件事上,他不光沒任何經驗,現在的他甚至就連借錢這句話都不能完整說清楚。 值班室旁,隔著兩道鐵柵欄的單人拘留室衛生間門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倒是不時閃過一些慈眉善目的身影,可惜他夠不到。 而非正規渠道,他雖然不具備偷竊的技能,但他身後的老大老二有。 他原本想對兩個小偷做點什麼,可隨即認識到,這具細瘦如柴、饑寒交迫的身體並不允許他這樣做。 他估算了一番,在沒有武器的前提下,以目前的狀態,他有很大的把握將老大先製服,對付這樣的普通人,使用出其不意的方式,要做到這一點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但問題就在於,接下來有可能會陷入與老二的肉搏中,這樣不行,他胳膊有傷,不一定打得贏。 實際上,他也隻有對付普通人的經驗,大學畢業後的兩年間,他在荒郊野外裡有過幾次這樣的遭遇。 在杳無人煙的地方,有時人性裡的惡和貪會被放得很大,外形精瘦、裝備華麗的他,為了打消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不得不用疼痛和體位來提醒那些人,他們膨脹的隻是念頭,而非拳頭。 至於扮可憐乞討,以他現在的年齡和外形,根本連扮都不用,按照場間的人數估算,這個多半能行,但他做不到……如果真到迫不得已,他應該還是會選非正規渠道。 所以,他隻能用最原始的技能來抵禦寒冷,不停看著手表的同時,透過嘴裡哈出的霧氣,等待著幫助他改善困境的人出現。 他不覺得在拘留室裡很難得到的東西,出了門就能容易多少。被送到這裡的人們,戾氣多少有點大,卻不意味著外麵的人會有多好相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