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等右等,長達二十幾分鐘的時間裡,鐵柵門竟是一次都沒開過,柯應夾著大腿斷斷續續地整理起剛才的成果……稱不上什麼成果,隻能說是結果。 因為就當前來看,能夠有效改變現狀的一樣都沒有。 一個是他現在的體質實在太過糟糕,必須把先前的那種盲目自信克製住,但如果能給他一些發育時間,則另當別論。 由於曾經的運動經歷,他對這方麵的評估一向十分精準,所以他明白,現在這具身體可塑性還行,肌肉雖然孱弱無力,韌帶也緊巴巴的,但四肢健全,神經的反應也還算靈敏。 他回想了一番,這個世界並不太平,卻也沒瘋狂到連主持人播報新聞都要別著槍的程度,若是能成功遠離陰謀和黑幫火並,隻是自保的話,問題應當不大。 遺憾的是,他也隻能自保,極限運動就別想了,在酒店一樓他已經嘗試過一次,雖然那不是真的滑板,但他能明顯地察覺到,身體的協調性實在太差。 …… 另一個則是他原本的記憶中,除了一些人際關係發生了混亂,以及一小部分生活常識因為沖突而有些混沌不清,生存技能大多都留了下來。 但也僅限於此,在那段人生中,他幾乎沒為生活發過愁,可以做大部分想做的事情,以至於那些經驗在此時都不大能派得上用場。 而身體原主人閱歷實在太過單薄,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極為有限,隻有三天的記憶裡更是無法提取出什麼有效的信息,導致他連天亮之後能去哪裡都暫時無法決定。 旅店床板下的暗格裡有他們兄弟倆這些年存下的零錢,不過他仔細思考了一番,認為短時間內不能回去。因為他不知道那個極為自信的黑衣男子有沒有重返作案現場的習慣,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在這種不可控的因素上。 柯應相信,他有一定的概率擺脫了黑衣男子的注意,除了他取信了特的那段說辭,還因為柯猛身上穿著的那件同款的淺藍色棉襖。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新世紀,叔叔特地給兄弟倆添置了一身新行頭。 現如今,兩件棉襖的境遇都極為淒慘,他的那件胳肢窩處被剪了個大口子,塞進了雜物櫃裡,柯猛的那件,左邊袖子被木刺勾了個口子,露出一縷棉絮,左側胸口處,則被一蓬血花占滿…… 至於深埋其間的子彈頭,柯應實在無能為力,隻能在心裡默默祈禱。但就算祈禱靈驗,若是和那個黑衣男子突然打了照麵,他沒有任何的把握能不引起對方的懷疑。 假如這種情況發生,兩個人裡必定會死一個……即便運氣極好,活下來的是他,也不能保證後麵會不會有無窮無盡的追殺。所以,盡量不要讓這種情況發生。 而唯一的人際關係,柯應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他不知道那個叫麥格的男孩品性到底如何,關於這一點,記憶中能找到的實在有限,而且那座名叫愛心之家的福利院,對他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 還有一個是關於他目前掌握的帝國話,以及由此延伸出的想法。 此前聽著結構無比相近、發音也有幾分相似的話語,看著明明陌生卻又覺得十分熟悉的周遭環境……無論意識還是身體,都充斥著諸如此類的差異感,總令柯應覺得無時無刻都處於一種在異世界逃亡的狀態……事實也是如此,但如果長此以往,他可能撐不了太久。 神經如果一直繃得太緊,心態很容易崩壞。 所以他開始尋找內心能夠接受的理由,他需要對這個世界產生認同感,他要想辦法將自己融入這個社會中——柯應忽然睜大眼睛,他什麼時候這麼會自我催眠了? 不過奇怪歸奇怪,但事情已經做完了。 那段人生中,在對世界保持最強烈好奇心的年齡裡,他同大多數少年一樣,思考過“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要去哪裡?”。 這些問題的源頭,有一個比較權威的觀點:原始人類在一個靠近赤道的地方產生了靈智,然後分作不同方向,往地球上其他地方遷徙,這個時間可能很長很長,根據不同地區挖掘出的化石遺跡推斷,可能長達幾十萬,甚至幾百萬年。 但柯應認為就算是幾千萬年也不合理,因為在這之前,陸地的板塊早就分開了——原始人拿什麼橫渡大海?憑什麼去別的大洲開枝散葉? 更合理的可能則是:人這種生物同螞蟻、蒼蠅、兔子、貓狗豬牛羊一樣,早就遍布整個地球。與其他生物相比,人類擁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進化到某個階段,便會自然而然地產生靈智,然後順理成章地搗鼓出語言和文字,建立可以傳宗接代的文明體係。 並且,這種進化極為穩定——因為各個種族文明史出現的時間都出奇地接近。 由於染色體的製約,各族文字的形狀演變和語言邏輯的組成構造,也被牢牢地限定在有限的範圍內。同樣的,在發音上也有很多重合之處,比如對父母的稱呼。 無形之物都是如此,更不用說那些有形的。如果從這個角度出發,在類似星係結構——同樣存在太陽和月亮的一顆行星上,由類似元素構成的天穹下、土壤中,產生外形幾乎一樣的各種花草樹木、生靈活物,就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繼而帝國話和他原本的語言相近這件事,以及形態略有差異,但功能大致相同的各種人造事物、架構大同小異的社會體係,他更是可以完全接受。 不過,思維上雖然不受限製,但耳朵所麵臨的問題,卻令他有些唏噓和無語。 他現在所掌握的語言,就好像是一碗蓮子糖水被憑空倒去一些,然後被粗暴地注入分量相同的……麻辣紅油。 它們涇渭分明,仿佛他在一個什麼都吃的地方學了1358作為母語,然後在另一個無辣不歡的地方,又學了2467……兩者之間甚至都沒有固定的規律,所以明明結構幾乎一樣,將它們組合在一起卻有些困難。 反倒是因為部分發音太過接近,導致他有些混淆不清……不過這些對於已經掌握了一部分帝國話的他來說,隻是時間的問題,自從他被凍醒後,就聽到前排的兩個男人一直在聊天。 進步非常明顯,一開始他幾乎完全聽不懂,現在已經能夠聯係前後文做出大致的猜測。 對了,他得為家鄉說句公道話,那些都是謠傳。 還有,他雖然找不到從前的名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但能通過父親的名字找到姓氏,可是那個字不論形狀還是發音,都已經被替換過,在腦海中無法呈現出原本的意義——哪有人姓“貓”的? 思考這些涉及造物主的問題時,柯應下意識望向窗外,露出期許的神情,沒能等來那道笑聲,他隻好沖著漆黑的夜空回以苦笑。 …… 最後一個則是他現在的心態有些怯弱,讓他非常不適應。 在大多數人的概念中,人類主要是由大腦驅動的,但柯應認為並不完全是,身體的主導中,內臟裡分泌出的各種腺素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決定權。 在那個世界裡,父親給他留下的遺物中,有一段交談柯應深以為然。 一位追隨者問,要怎麼才能克服恐懼,是不是想的越少越好。他父親是這麼回答的: “當然不是。” “比如少壯不怕虎,常被用來形容年輕人思想上少有顧慮,敢作敢為。但人們很容易就忽略了裡麵的“壯”字,要證明這一點很容易,隨便找一個頭腦簡單、四肢也簡單的年輕人來試試,你就問他怕不怕?” “同樣的,那位身高九尺六寸、才華四溢、學富五車的傳奇人物,他的思維不可能不迅捷,想的不可能不多,可就算一把年紀了,依然勇的不行。別說什麼門徒三千,以他老人家的見識,難道不知道常在河邊走遲早會濕鞋的道理嗎?為什麼他還敢?那是因為他的身體告訴他不要慌。” “所以,你的內心是否恐懼,跟你想的多不多,沒有太大關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