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了好友的具體消息後,馮一諾笑了好幾分鐘。 但在關伊寧那位名叫杜邦的室友一局遊戲都還沒打完時,馮一諾便斷開了與那臺電腦的連接。 半天後,他於黎明時分再次進入遊戲服務器的後臺,添加了一個更新補丁。 於是,數以千萬計的玩家們又迎來一次更新,隻不過這次不單沒有通告和提示,而且更新的內容實在太小,過程實在太短,短到沒有人意識到,當遊戲進入開場的黑屏時,後臺的更新程序曾開啟過一瞬。 馮一諾自然可以讓人完全發現不了,但如果要做到這個程度,就代表著他需要更改更多的東西,雖然不至於說隔行如隔山,但他對於涉及遊戲製作的那些函數和代碼,並不是太精通,他粗略估計了一下,假如要大致掌握,至少需要小半個月時間。 在他看來,這屬於可以但沒必要的範疇,權衡之後,他采用了一個頗為取巧的方式。 在那幾天裡,隻有極小一部分玩家注意到,他們的手動更新不知什麼時候失效了,於是他們帶著略微疑惑的神情,多點了一下鼠標。 但誰也沒有發現,遊戲的文件包比之前小了一百多個字節。 …… …… 密林航天基地玩掘墓者聯盟的不少,但身份地位都不高,除了每個人的基本資料,馮一諾無法獲得更多信息。 馮一諾將目光轉回警局的係統,按照他之前的發現,每次有火箭發射,警局和西洲的駐軍都會有相應的部署,因為會有大人物到場。 果不其然,他找到了確定的時間,昌元1899年12月31日晚上,或是新世紀第一天的淩晨。馮一諾有一種感覺,這次出航任務的執行人員裡,一定有關伊寧。 馮一諾選擇了安靜地等待,他一向是一個很能沉得住氣的人。 他有些慶幸關伊寧有一個愛玩遊戲的室友,否則他不可能這麼快找到對方的具體位置。 關伊寧對於電腦的使用,除了日期不能確定,其他的都極為規律,這個狗東西總是這麼自律。 狗東西隻玩這款遊戲,每次上線都是零點至淩晨兩點之間,期間他隻用一個英雄,隻有一種自殺式的推墓地玩法。若是時間充足,不論輸贏,他都會玩滿五局之後下線,若是時間不夠,他到兩點鐘必然下線,哪怕隻玩幾分鐘,並且他每次都會注冊一個新賬號。 在把隱患掐滅在萌芽之前,馮一諾就已經做好了應對,他在遊戲的服務器裡添加了幾個字符串,隻要關伊寧的那臺電腦一登錄遊戲,他就會跟對方排到一起,而且他會獲得優先選擇的機會,把那個垃圾英雄先拿在手上……這沒有任何含義,不過是一個打招呼的方式。 他相信,隻要關伊寧看見他的遊戲名稱,查看他的對局記錄,一定會認出他。 跟依依一起玩時,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過去的幾天裡,他都是在零點之前便掛著機等待,可他眼下正好在遊戲中怎麼辦? 他們倆的賬號處於無法退出的組隊狀態,就算他馬上投降結束這局遊戲,隻要依依點下雙排的按鈕,他仍然會跟依依一起進入遊戲中。 此時,注冊新賬號已經來不及,因為他在服務器後臺關聯的是當前這個賬號。 言語自然無法解釋,除非將依依打暈,否則他阻止不了這個性格潑辣的女孩。 於是他馬上開始彌補,通過旅店的電腦,他遠程連接家的電腦,發現連不上,這才想起來出現在旅店的原因…… 他沒有過度糾結腦海中的那個“萬一”,在依依氣急敗壞的拍桌子聲中,他無比沉默地編寫著代碼,終於在天亮之前再次進入服務器後臺,確認關伊寧沒有上線的記錄後,他長長地鬆了口氣,然後修改了指令,若是檢測到那臺電腦連接上,他會自動結束當前遊戲。 從此之後,他將目標轉向那些沒怎麼玩過這款遊戲的女孩們。 假如真的能連著網線見上一麵,隔了這麼久,馮一諾甚至都不想再問為什麼,但他對那個無情無義混賬好友的臨行祝語,始終沒能發送出去。 …… …… 昨晚,審訊結束後,已經進入宵禁時間。當時的馮一諾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托關係讓警車送他回幾百米外的公寓,另一個則是待在拘留室安靜等待。 馮一諾選擇了後者。經過那次停網事件,他在家裡的電腦,以及遍布帝國各地的幾萬臺肉雞電腦上,都安裝了一個小程序,這個程序連通著遊戲的服務器和電話卡運營商的後臺,隻要關伊寧上線,他就可以在手機上收到短信。 到時候再回去也來得及,他在警局裡,於公於私都有一些人情關係,他已經在社會上打磨了四年,也由此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情這東西,用一次少一次,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會動用。 當表盤上最寬最短的那根針指向“2”字時,馮一諾脫下鞋子,合衣躺在硬板床上,雙手枕著陰冷冰涼的被褥。 也許是剛遭遇過命案,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當年無比平凡的青蔥歲月,回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 除了跟電話那頭的人對罵,對放狠話—— 剛才他接了兩個移車電話,他雖然不認為汽車擋住別人的道,但想著人不在現場,不了解具體的情況,而且天亮前也無法過去,便好聲好氣地解釋了一番,卻沒想到壓根沒用,發現罵不過,他索性直接關機,他還真不信對方真能把他的車給沉到江裡去。 蘭家是很了不起,可他不認為蘭家的貨運司機也能這麼有底氣,即便真的有,他也不擔心,到時候自然有警局和保險公司的人去找對方的麻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的車裡有一個行車記錄儀,假如被發現,車子被沉了那自然是活該,可他裝得極為隱蔽,不可能有人發現。 ——剛剛過去的這段時間,是馮一諾這幾個月以來內心最平靜的時刻。 他的麵前沒有鍵盤可以敲,沒有代碼對他擠表情,他的身邊也沒有女孩跟他說話,或是沖他發脾氣,他待在一個四平米不到的小房間裡,望著一扇小窗戶,思考著人生的意義。 這個問題,他曾在出院的前一夜思考過,如今再想一遍,答案竟是完全一樣。 想著想著,一向岔鋪的馮一諾扯過帶著黴味的被子,破天荒地在天亮前就陷入睡眠中。 直到他聽見夜雨的侵襲聲才醒了過來,在床上躺了一會後,發現再也無法入睡,便起床上廁所,然後瞥見一個小時候的關伊寧。 馮一諾不由得走近了一些。 他不是一個喜歡回憶的人,兩人的合照已經有許久未曾翻過,又由於臉盲癥,對於好友的樣貌,他根本無從回憶,但那個一身華服的俊秀小少年,真的跟他剛認識的關伊寧很像,那份出塵的氣質,即便是隔著如同黑線的柵欄,依然令他覺得光彩奪目。 那隻曾經叫他哥,不久後也許就要進入宇宙遨遊、屆時可謂是頂過天立過地的狗東西,他當初和對方相識時,兩人都是十三歲。自關伊寧之後,馮一諾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如此流光溢彩的容貌。 在貴族小少年發現自己的目光前,馮一諾返身往回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