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應看見那個幫助過他的男人馬上就要消失在視野之中，正欲開口呼喊時，發現對方向右拐去，進了衛生間，於是在鐵柵欄前駐足等待。 　　八字眉警察掛斷電話，本要將結果告訴許雁尋，見到走上前來的斷眉少年，便走上前，習慣性地解下警棍。 　　柯應立刻揚起笑臉，解釋道：“警官，我剛看見一位叔叔去了衛生間，在這兒守著，是想等他出來。” 　　八字眉警察看了一會柯應，認為這應該不會給蘭立的任務造成麻煩，然後點點頭，將警棍扣回腰帶，對著許雁尋說道：“老李說會給你家裡人打電話。不過單人拘留室已經滿了，沒法給你再安排進去。左右不過一個多小時，你在我這待一會？” 　　“叔叔，您先休息，我等一會再答復您行麼？我保證聽話不亂跑，不給您添麻煩……叔叔，好不容易來一趟，我想試試能不能去那邊看看。”許雁尋看了眼單人拘留室的方向，對著八字眉警察璀璨一笑。 　　麵對這張殺傷力極強的明媚笑顏，八字眉警察麵帶微笑輕輕頷首。 　　許雁尋轉頭對柯應露出兩個小酒窩，請求道：“你好，我叫許雁尋，如果一會你能轉到單人間去，能不能跟你那位叔叔求個情，帶上我一個？” 　　柯應想都沒想，就立刻說道：“不能。” 　　這句語氣冰冷、落地有聲的話語出現，許雁尋原本就大於常人的眼睛睜得更大，笑臉也凝結在臉上，他還沒有自大到別人非得接受他請求的程度，而是自打記事以來，就沒遭遇過這麼直接的拒絕，如此明顯的嫌棄，所以他有些不能理解，心想是不是曾經得罪過對方？ 　　八字眉警察轉身側目，覺得剛才的幾秒鐘裡，是不是錯過了什麼，他實在想不出斷眉少年有什麼拒絕的理由，難道這兩個孩子之前有過節？ 　　與此同時，柯應身後的壯漢摘下臉上的帽子，坐了起來。 　　…… 　　…… 　　冬熊般的壯漢忽然抬起腿，向身前的長椅踢去。 　　聽到身後令人牙酸的聲音，柯應轉頭便看見一個極其龐大的身軀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他的麵前。 　　柯應抬起頭，壯漢大約四十多歲，麵容與其五大三粗的身材十分一致，如同鬆針般的濃密短發，他此前已經看見，除此之外，古銅色皮膚蒙著一層油光，粗壯的眉毛下瞪著一對銅鈴般的大眼，碩大的鼻頭下有一對渾厚的嘴唇。 　　柯應知道這個壯漢的名字，也知道對方是一個不好招惹的人，但他隻是往後退了一步，雙手藏在身側，小腿微微繃緊，眼光瞟了眼嶽山身後的攝像頭，卻沒有說話。 　　一如麵對那兩個小偷時一樣。 　　嶽山雙手背在身後，微低著頭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一會少年的斷眉，也沒有開口，然後將目光轉向許雁尋。 　　從柯應的角度看去，嶽山的嘴唇如同水壩的泄洪閘門般緩緩咧開。 　　許雁尋露出一副通常在牙科診所廣告牌上可以看到的笑臉：“叔叔，我們認識？” 　　“當然認識，你叫許雁尋，在……今年讀高一，對不對？”嶽山對許雁尋擠了擠粗厚的眉毛。 　　許雁尋的睫毛輕輕一顫，心想這位大叔可能真的認識自己，陌生人都會被他的外表欺騙，認為隻有十三四歲，於是他乖巧地答道：“對，叔叔您好。” 　　嶽山點了點頭，正想再說點什麼，但看見杵在原地的八字眉警察，便眨了眨眼睛，用有些沙啞的溫和聲音說道：“警官，我就跟孩子們聊聊天，不會搞事情的。” 　　看見這一幕，柯應不由自主地擰起了眉毛，嶽山和八字眉警察居然相互認識！而且，眨眼的動作不單是用來暗示對麵的警察，還是做給自己和許雁尋看的！ 　　為什麼？ 　　八字眉警察握著腰間的警棍指了指嶽山，回到值班室。 　　嶽山依然保持著笑容點了點頭，然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用普通人按打火機的方式點亮屏幕後，朝前方遞了過去，用眼神示意柯應去接，嘴裡說道：“你誤會雁尋了，看了這條信息，你就知道了。” 　　柯應一把接過，麵朝值班室的方向看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觸摸這裡的手機，發現這臺極其纖薄的黑色手機入手微沉，外形卻是老人機的模樣，開機鍵在最上方，邊上有個手電筒，配著一個黑白的小屏幕，沒有攝像頭，接掛電話的區域有5個大的按鈕，下方還有輸入用12個小按鍵。 　　與此同時，他還回想起過去這段時間裡，所見過的所有手機。 　　為什麼蘭立的手機跟其他人的不一樣？但柯應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隻看見小小的屏幕上寫著：“答應他，帶上我，保你出去，有大事發生，別回頭，別被人看出來。” 　　柯應的第一個想法是慶幸，因為上麵沒有不認識的字，然後，他的握著手機的幾根手指上，指節處開始微微發白。 　　…… 　　…… 　　什麼大事？誰要搞大事？狗爺的手下？還是做了偽裝的那個男人？ 　　如果是前者，那就在身後……柯應在腦海中快速回想著，他身後的那張椅子上，有兩個年齡跟嶽山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狗爺的手下麵相普通，洗得有些發白的深灰色工裝外套上方，裹著一條黑白相間的短圍巾。 　　至於另一個，著裝上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但僅憑柯應瞥見過的半張臉，用“猥瑣”一個詞就足以概括。 　　對於這兩個人，柯應先後觀察過兩次，一次是身後小偷提起“短圍巾”時，另一次則是許雁尋走至他們身邊，然後返身跑回後，柯應看見猥瑣男人曾抬了抬手。 　　這時，柯應通過眼角的餘光看到，嶽山正瞇著眼看向他的身後，同時臉上露出偶遇熟人的略微驚訝表情，壯漢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隻是皺了皺眉頭，便轉回頭來。 　　就是他們！ 　　柯應的心臟砰砰地加速跳了起來，他不再去思考這個壯漢所說的大事是什麼，是真是假也不再重要。 　　然後，柯應想起那兩個小偷的對話，心想這哪是什麼落魄的人？這分明是一個有著兩條粗壯大腿的男人。 　　雖然與現實意義相比，嶽山在黑白兩道上的腿要細上很多，不過一個值班室的普通警察，和一個黑道大佬的手下，但對現在的柯應來說，已經是極為不錯的選擇。 　　柯應開始慶幸之前的決定，那會他意識到對小偷動手這條路可能行不通後，便立即擱置了，因為他覺得就算能打贏，能得到的東西也有限，那倆人賊眉鼠目的，最終的結果不是輸不起就是靠不住。 　　現在看來，果然靠不住。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ｎ.com 　　緊接著，柯應抬臉看了眼柵欄對麵的俊秀麵龐。 　　拒絕許雁尋這件事，柯應自己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之前明明還打過對方的主意。通過小少年之前的表情，他也判斷出兩人互不相識，除非許雁尋也有失憶癥……這當然不太可能。 　　但柯應並不後悔，因為他想出了足夠的理由。 　　許雁尋雖然謙恭有禮，看上去值得結交，但實在太過耀眼，一旦走出那警局，他不覺得還能攀得上。 　　就算能，也得被查個底掉，甚至可能被要求體檢，再加上萬一對方家人調查時找的正好是黑衣男子，或是與其相關的人呢？ 　　從前的經歷雖然與日常生活關係不大，但卻讓柯應明白一個做人的道理，那便是路要一步一步走，如若不然，從事極限運動跟找死沒任何區別，他現在的處境又何其相似。 　　在這個世界裡，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人際網，需要一個能夠短暫地為他遮風避雨的屋簷，嶽山更符合他的要求。 　　嶽山可能有一份不太體麵的工作，甚至可能沒有，正過著不太如意的生活，結交著三五個同樣不得誌的酒肉朋友，在西洲市黑白兩道都有一定的人脈，然後，應該不是一個好人，但壞得也有限。 　　最後一點對柯應來說很重要，這樣就能夠給他的藏匿行為提供一個絕佳的借口，而又不至於深陷泥潭無法自拔。 　　像他這般年齡的男孩，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天天躲躲藏藏，無疑會引來周圍的人注意，不良少年的身份反而是一個更好的屏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