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熱乎乎的一次性紙碗,柯應沒走太遠,便找到一處四個單間都熄著燈的甬道,卻沒想到居然看到極為辣眼的一幕。 10號單人拘留間裡,床上兩個男人相擁而眠,他們一壯一瘦,瘦的男人環著胳膊,將壯的緊緊摟在懷裡,被子下,壯男人一條腿曲著搭在對方身上,另一條光腿則整個膝蓋往下都露在外麵……也不知道他們怎麼能睡得這麼香。 柯應重新換了個地方,然後他從口袋裡摸出消炎藥。 手指輕微用力,其中的一顆藥丸便擠破了錫箔冒出頭來,這板消炎藥是嶽山給他的。 柯應剛才的表情很精彩,他沒想到嶽山的心會這麼細,更沒想到的,則是嶽山拿出藥前,他匆匆一瞥所看見的。 他真的想不到,嶽山身上那件摸起來顆粒感十足的深棕色絨皮外套裡,居然會有那麼多小口袋,那些口袋大小形狀都各不相同,將裡麵裝著的東西包得嚴嚴實實。 但從形狀上可以看出,裡麵明顯有些是錐子、鉗子、螺絲刀之類的鐵器……一個此前來不及細想的的問題得到了答案,這是因為八字眉警察。 柯應隨即想到,既然嶽山可以帶,那麼狗爺的手下他們自然也可以,如果他們是特意進來的,以他們的身份,認識一兩個巡衛警員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這些跟他都沒關係了,柯應搖了搖頭,將思緒轉回不遠處的那兩人身上。 此前,馮一諾的那串又長又快又小聲的話語,關鍵處他都聽不懂,當時他以為馮一諾讓他不要客氣,所以他試著問“那你覺得可以嗎?”,得到馮一諾“太可以了。”的回答,他這才提出想帶許雁尋一起的請求。 但在最後一句話時,馮一諾的表情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假如說一開始隻是猜疑,那麼後麵柯應所觀察到的一切,則令他明白,他之前誤解了對方的意思,馮一諾在意的隻有許雁尋,那道眼神不加掩飾,明確無比。 原來,他才是順帶的。 不過,這也沒什麼,原本就非親非故,不管馮一諾是因為什麼而同意將他帶過來,他都得承這份情,更何況之前還有一次。 柯應吹了口氣後,就著紙碗的邊緣喝了一大口,混著藥丸咽了下去。 羊肉糊的味道確實不怎麼樣,而且因為熬得太久齁鹹了些,不過柯應本來就沒指望能有多好喝,因此也談不上失望,隻要暖和、能填填肚子就行。 但他對自己卻有點失望,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討厭許雁尋,即便那個小孩已經幫了他一個大忙,卻依然生不出喜歡的情緒來。 他本不該是這樣的人。 當許雁尋聽完八字眉警察的解釋後,毫不猶豫地簽下名字、按下手印時,他就在想這件事。 …… …… 許雁尋並不覺得他做了一件多重要的事情,不過一個比他還小上一歲的同齡人而已,能有什麼大事?他反而覺得有趣,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樣正式的文件上簽名按手印。 他覺得這一趟實在好玩,有種不虛此行的感覺。 此刻,許雁尋正靠硬板床的一邊,有些入神地看著墻上的字跡,懸在空中的圓頭黑皮鞋一晃一晃,馮一諾則麵露祥和地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眼光時不時被那張擁有磁力的臉龐吸引過去。 自從聽見身後鐵門關閉的聲音,許雁尋便覺得他們都安全了,在他看來嶽山所謂的大事,應該就是大拘留室裡的打架鬥毆,眼下已經隔了兩道鐵柵欄,自然不會再被波及到。 許雁尋用好奇的眼神觀察著單人拘留室的布局,發現最大的門牌號是46,除了連通著值班室的那條短短的走道,大體上呈“卅卅卅卅”形,十分規則,主道的兩旁對稱地出現一些岔道,每條岔道裡有四個房間。 主道的盡頭處也有一扇鐵柵門,門的那邊也有一個值班室,唯一不同的是,裡麵坐著一個極為年輕的警察,許雁尋想起在大廳辦理手續時的那位實習警察,認為這應該也是一個警校的學生。 看了一圈,許雁尋有些不高興,因為他沒找到觀戰的好地方,他原先想的是,一兩百個人真打起來,一定十分壯觀,他肯定是要跑到一個既隱蔽,視野又好的地方去偷看的。 現如今,隻能跟別人一起擠在衛生間門口了,待在最前麵的話,估計不夠穩妥,可是在後麵的話,他又太矮,到時候搬一把椅子過來? 跟著馮一諾走進拘留室後,許雁尋覺得有些不自在,對麵大叔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大叔的目光雖然坦然大方,但裡包含的東西卻很復雜。 對此,許雁尋有著豐富的經驗,他隻對了一眼,便裝作不在意地將視線轉移到其他地方。 在許雁尋右側的墻壁上,寫著很多字,有些歪七扭八,有些龍飛鳳舞,有些一板一眼,有些潦草至極,但大多圍繞一個話題展開——“假如每個數字隻能用一次,你會怎麼用1-10來概括自己?” 回答主要有兩種,樓層多的那種是純數字的,比如18-18-180-18000,在許雁尋看來,這明顯文不對題。 他更感興趣的是另一種,按照格式,許雁尋直接從後半段開始想起:家境六分富裕,頭腦七分聰明,才華八分優秀,容貌九分好看,父母十分煩人。 …… …… 把手從鐵圍欄裡伸出去,將窗戶推開一條縫,嶽山發現外麵的雨勢開始變小,他大步走到吸煙室門口,正好看見阿硬消失在一個甬道中。 他再左右看了眼空蕩蕩的過道,便快步向裡跑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同時拉開外套的拉鏈,從一個金屬盒裡拿出一個裝著淺綠色液體的小瓶子。 他的心情雖然有些緊張,手指卻極為穩定,小心地打開瓶塞,把小瓶子裡的液體往連接的幾個鐵焊處滴去,刺啦聲響起,略微辣眼的煙霧順著窗縫往外飄去。 然後他收好瓶子,從小口袋裡摸出一把形狀奇特、帶著微型舵輪的螺絲刀,和一把極為小巧的折疊扳手。 如果此時有小朋友看到這一幕,想必會覺得這個大朋友是一個很有童趣的人,因為這些東西在嶽山的大手上,就像過家家的玩具一般。 然而,通過這些玩具般的小東西,他隻用了一分鐘不到,便將鐵圍欄的十二顆螺絲釘擰鬆,同時還通過杠桿原理,用一雙鐵鉗般的手和無匹的巨力,將那些發脆的連接處撬斷。 輕輕一提,嶄新的鐵屑便簌簌地往下落去,嶽山一手拎著鐵圍欄抖了抖,一手拿起身旁的拖把,將地上痕跡胡亂抹去。 這時,嶽山耳朵微動,聽見外麵傳來的腳步聲,判斷出那不是阿硬,立刻將鐵圍欄安了上去,快速擰上兩顆螺絲。 他對這些警察的行事風格極為了解,假如當真猜錯了,把全部的螺絲都擰回去就是,最長不過半個月,宵禁令肯定會結束,到時候那些拆卸的人員絕對不會在意焊口斷裂的事情。 隨後他又無聲地走遠幾步,從口袋裡掏出煙點上,有些不知滋味地吸了一口,在煙霧中對進門的男人點了點頭。 同時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快速編了一條短信,發了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