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桌上的震動聲,黃潛打了個哆嗦,裹了裹腿上的毯子,過了一會,才不情不願地瞇著一對小眼睛,拿過手機看了起來。 “我需要斷眉小孩的資料。” “還有,查一下靠柵欄倒數第二排的,他頭發很整齊,手上有個黑色舊皮包。” 剛剛才入睡的黃潛有些生氣,八字眉高高揚起,心想已經守著你一晚上,眼下終於能在天亮前睡上一覺,大爺你又想整什麼幺蛾子? 於是他拿著手機對備注為“大”的人回道:“三碗。” 隻隔了很短的時間,他的手機又震動起來,上麵寫著:“別鬧,有大事!” “兩碗,不然免談,就算你是我哥也不……”黃潛馬上將這行信息刪了。 黃潛立刻坐了起來,在文件夾中翻找後,用又圓又短的手指在手機上快速按下:“河岸街一家旅店的幫工。羈押室滿了,作為目擊證人,結束審訊後送進來。身上受了傷,腦子得過病,失憶癥和語言障礙證什麼的。” “霍林刊,53歲,在橡樹路口上的車,開車的是吳傑庸。” 過了一會,沒有等來回信,他認為重點應該在後麵那條信息上,又將霍林刊的電話號碼和證件號也發了過去,最後附上一條:“我這裡隻有這麼多,如果要更詳細的,得去大廳的那臺電腦。” “為什麼今晚執勤的就你一個人?” 黃潛看著手機,扁了扁嘴,回道:“哥,你才發現?你是不是剛從地底下爬上來?宵禁五天,案子太多,輪班的人手早就不夠。我已經連續值了三天全班。” “前幾天也這麼多人嗎?” 察覺到字裡行間的急迫意味,黃潛手心微微冒汗,連回兩條消息:“今晚南門碼頭有人開槍,死了兩個。全城戒嚴。所以人才多。” “不單這裡,其他分局也是一樣。” 腦海中忽然將兩個地址聯係到一起,黃潛接著在手機上輸入:“對了,應該就是柯應的那起案子!” 看著接下來的消息,黃潛的表情顯得更緊張了。 “值班是你自己要求的?” “上級指定!”黃潛的手指抖了起來。 “從吸煙室過去要怎麼走?把你的賬號密碼給我。” …… …… 居然姓霍?連掩飾都不用了嗎? 橡樹路口?不就是跟這裡隔著一條街的那個路口? 用粗糙的手指在眉宇間使勁揉搓,直到皮膚火辣辣地疼了起來,嶽山才張開碩大的手掌,把夾在掌心的手機用指尖捏住,卻發現油膩的手指有些打滑,手機險些像沾滿了汙泥的黑色肥皂一般飛了出去。 拇指大小的手機屏幕光線,映照著嶽山沉思中的臉色,他感受著鼻孔裡有些灼熱的呼吸,兩隻粗大的拇指極為敏捷地在九個按鍵中飛舞,向“阿黃”發出新的信息。 “真的有大事!你先別走開。等我看一眼再答復你,如果被監控拍到,你有辦法刪除錄像嗎?” “你叫黃叔馬上回家。然後簡單統計一下警局現在有多少人。如果巡邏車全回來,會有多少人手。” “有什麼大人物被關在警局嗎?” “你查下拘留單,看看有沒有陳毅偉和李小棉的名字。” 然後嶽山忽然想到,既然對方都不掩飾,那麼他也沒必要擔心了,因為那些拘留記錄單和監控室裡存著的視頻,全部帶走的話實在太麻煩,最好的方式就是將它們全部摧毀。 到時候,如果他們忘了,那就自己來。 “監控室在哪裡?” …… …… 柯應終究沒能將羊肉糊喝完,因為越喝越鹹,鹹得嘴裡發澀,他這才明白為什麼嶽山看見他接過碗時,會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那會,他還發現那個老人和八字眉警察不愧是父子,隻是一個眼神,老人便立刻閉口不言,低下頭沉默地舉起勺子。 用厚厚的舌苔抵著齒齦,柯應沒有去找馮一諾討水喝,而是去往衛生間。 一來是因為馮一諾和許雁尋估計有話要說,二來是他要給嶽山一根煙的時間,三來則是因為鐵籠裡的衛生間環境實在太糟糕,此前他一直夾著腿憋著。 那封信代表著什麼,柯應並不知道,但嶽山把他支開,明顯是要聯係什麼人,打聽什麼消息,所以他不想貿然經過,聽到不該聽到的東西。 而且他有一種感覺,一會兒嶽山就會走。 捧著冰水漱完口,柯應站在小便池前渾身抖了一下,長長地籲了口氣。 推開窗透氣,看向對麵綜合樓的瞬間,他的視線便被墻上貼著的一張畫報所吸引。 那是一張電池的廣告海報,上麵畫著絢麗的閃電圖標。 他忽然想明白之前所聽到的對話。 作為有意識的聽力訓練,他的教材有一段關於帝國新款電能源汽車的討論,來自於他原先前排的兩個男人。 那段對話裡,柯應能聽懂的連一半都不到,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此時通過廣告海報上的一些文案,他終於在腦海中將它們串聯了起來。 然後得出一個結論——這個世界的科技樹,與他原先的有些不同。 昌明帝國在電能源的使用方麵,不論續航能力還是安全性都全方位領先,不僅有電能汽車,還有電能直升機和遊艇。 這是因為很多年前,地質勘探就停止了,在找不到足夠石油的情況下,電能的開發應用就成了為數不多的選擇之一,而需求推動生產,在舉國之力下,近幾年來,電能源的研發出現井噴的態勢。 手機方麵,則落後了許多。 他在等電梯時,這個念頭曾短暫地劃過腦海。 那會他就覺得有些奇怪,蘭立的手機看上去有些眼熟,卻又與記憶中其他手機不一樣,但電梯鈴聲正好響起,念頭轉瞬間就消弭於無形。 後來到了拘留室裡,他也有些納悶,總覺得畫風有些不對,好像少了點什麼,但因為腦海中混雜著的記憶片段乾擾,而他身上也沒有,便將這個疑問略過去了。 直到他將嶽山的手機握在手裡,才清晰地想起,拘留室裡不管年輕的還是年長的,衣著光鮮的還是破舊的,用的都是這種類型的老人機,自然也不會有時時捧在手裡的習慣。 至於尺寸的區別,柯應猜測是電池技術的領先,才導致了這裡的機身普遍都小巧纖薄了許多。 但蘭立的手機為什麼跟其他人的不一樣? 因為他是貴族嗎? 那許雁尋呢? 在這個國家裡,貴族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 …… “就算許雁尋是一名貴族,也要跟他保持距離,但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把這段人情還上。” 下定了決心,柯應心裡又冒出一個想法,如果一會嶽山離開了,回那間大拘留室裡去會不會更好一些? 要回去應該不難。 對馮一諾和許雁尋隨便說點什麼理由都行,他們或許會試著挽留一下,然後放棄,而對八字眉警察則可以說,他和許雁尋又鬧了矛盾,相信對方會看在嶽山的麵子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麻煩一次。 回去的理由很簡單。 馮一諾對他的距離感是顯而易見的,之前是歪打正著,如果接下來求著對方接納,極有可能留下得寸進尺的印象,繼而把關係鬧僵,他心裡還念著馮一諾的恩情,不想將事情做到這一步。 而且,隻要沒有槍支,那麼他便有信心去試試……柯應覺得應該沒有,因為如果在警局裡用上槍,性質就變了。 關於回去的想法,他抓著柵欄等馮一諾時便已思考過。 當時柯應想的是,假如馮一諾願意接納自己,那便最好,若是不成,他會毫不猶豫地返回大拘留室裡,跟嶽山一同進退。 他曾用無比炙熱的眼神看著那臺顯示器,走出值班室的時候,他就已經想明白,想要八字眉警察逾越職業的底線,要麼是足夠多的金錢,要麼有足夠深的交情。 所以,他必須找機會將好感度刷上去。 他想回去試試運氣,萬一八字眉警察遇到危險,他便會不顧一切地出手相救,隻要不死,或是缺胳膊斷腿,那麼受的傷越重越好。 機會雖然很渺茫,但畢竟還存在,一旦把握住,那麼他便有極大的概率揭開黑衣男子的真正麵目,脫離對方留給自己的陰影。 看了眼手表,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柯應決定再等一分鐘,然後,他開始認真思考與許雁尋相關的事情。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敵視許雁尋總該有個理由才對,他對那個孩子的刻板印象到底是哪兒來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