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濟二十二年三月十二日,洛陽城孟將軍府內,紅綢高掛,喜氣洋洋。 “小姐,有您的信!”鳶兒興沖沖地一路小跑,直奔向屋內。 信?莫非是他?! 孟若蓿連忙將耳墜戴好,起身伸出手去接。 原來是司寇寄來的。 孟若蓿的神情落寞下來,但很快她又安慰自己——他在那麼遠的地方,又怎麼會得知自己成婚的消息呢? “小姐,今日可真是好日子!”鳶兒捧起喜帕,小心地蓋在孟若蓿的頭上,“宮裡也有喜事!二殿下又是冊封太子,又是迎娶太子妃。” “是啊,要不是都在同一日,我真想去看看她。”孟若蓿輕輕掀起喜帕的一角,看向銅鏡裡的自己,摸了摸左耳上的金穿琥珀琉璃珍珠耳墜,喃喃自語道,“汝韻帶上這對,一定也是好看的。” 話說回來,殿下和她很是登對,如今也算是佳偶天成了。 孟若蓿放下手,緩緩起身,一滴淚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鳶兒攙扶著孟若蓿走出門,發覺戴著蓋頭的她停在原地,便關切地詢問道:“小姐,往東門走,您怎麼望向西門。” “方才在想是不是忘了什麼事……”孟若蓿搖了搖頭,“沒什麼,走吧!” “是,小姐。” “鳶兒……” “小姐,怎麼了?” “我屋裡頭那個小盒子裡有塊玉石,過幾日你代我寄去臨川都。” “小姐,寄給何人?” “舊友。” 鳶兒沒再問下去,她想起那塊塵封許久的玉石,還有前些年小姐手上時有時無的傷痕。 她曾經問過小姐,為何要如此執著? 小姐隻是淡然一笑,留下一句:“他值得。” 如今刻好的玉石終究有了歸宿,不用在那個角落沉寂。 檀聞弦,我不等你的信了…… 孟若蓿如釋重負般笑了笑,垂落的紅蓋頭遮蓋了她的視線,沒有人發現她的眼角在偷偷落淚,她的心在隱隱作痛。 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向曾經告別,那份隱匿的歡喜消逝在風中,孟若蓿感覺自己似哭似笑,她強撐著自己繼續走下去。 沐王宮內,冊封大典一結束,隨即便是沐國太子成婚大禮。 虞江亭換上婚服,剛想走下去,卻被侍女攔住。 “太子殿下,按規矩,您要在此等候。” “這麼多的階,我想和太子妃一起走上來。”虞江亭心裡清楚走上來有多費工夫,數不盡的石階足以讓人精疲力盡,更何況她身體尚未痊愈,若是再一冷一熱,身子如何遭得住? “讓他去吧。”虞初識頷首,揮手示意。 一旁的裴漪看了看身邊的虞初識,又看了看走出殿外的虞江亭,低頭笑了笑。 “太子妃,您要一步一步端莊地走上去。” 溫汝韻微微抬首,望向那數不盡的臺階,深深吸了一口氣。 真沒想到,用來冊封的大殿有如此之多的臺階,一眼望不到頭,怕是半刻都走不完。 “吉時已到,請——” 沒有滿頭珠墜,一身紅衣,墨發清揚,一抹丹巾擋在額前。 溫汝韻雙手輕牽衣擺,腕間的玉鐲傳來的涼意讓她的手又握緊了一下。 這場大婚很倉促,一切的擺設都是承接大典之後,來賓都是她不相熟的人,漫漫長階,她走了很久。 溫汝韻能清晰地感受到汗水淌過背脊,連婚服的內層都微微浸透。 險些趔趄一下,溫汝韻平穩住自己,腿腳有些發酸。 不能停下來,要繼續走下去。 再抬眸,溫汝韻望見虞江亭一身婚服向她跑來。 那一刻,她將一切都拋之腦後,盡管腿有些發酸發軟,她還是拚盡全力拾階而上,直到撲進那個溫暖的懷抱。 “剩下的,我們一起走。”虞江亭俯身看向懷裡的溫汝韻,略施粉黛的她看上去有著平日少見的嬌媚。 “我知道你會來的。”溫汝韻眨了眨眼睛,含羞一笑,握緊那隻溫熱的手。 “那你為何不在原地等我?” “我也想奔赴你,哪怕筋疲力竭。” 虞江亭的心深深被觸動,他抿了抿嘴,嘴角揚起的笑意掩飾不了一點,尤其是在她的麵前。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總會情不自禁地為她做些什麼,哪怕結果是一無所獲,他也不以為意。 年少時的邂逅便是彼此羈絆的開始,兜兜轉轉,他終究還是娶到了他的意中人。 從前,她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策馬揚鞭,一騎絕塵。 他不曾奢望她卸去銀甲、披上紅妝,常伴在他的身側。 他還是喜歡她一身戎裝、披荊斬棘的模樣,那才是她,沒有任何軟肋,堅韌且無畏。 “汝韻,這枚令牌能讓你在沐國之內暢行無阻。”虞江亭解下腰間的令牌,細心地給溫汝韻係上,“日後,它定會派上用場的。” “殿下……”溫汝韻牽住虞江亭的手,疑惑不解地看向他,“我不會跑的。” 虞江亭笑了笑沒再說什麼,牽著溫汝韻繼續往大殿走去。 你會走的,等你記起一切。 你從來都不是屬於我的,你終究還是你自己。 …… “夫君,這是怎麼了?” 姚淩熙挑了挑眉,俯身端詳樹下微醉的沂星早,細小圓潤的桃花瓣洋洋灑灑地飄落,他的眉眼間也點綴了些許。 沂星早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姚淩熙,撇過頭去閉上眼,悠悠地說道:“乏了,喝了點。” “花前月下,一人獨飲怎比得上兩人對酌?”姚淩熙揮了揮衣袖,在沂星早身旁坐下,偏身一奪將他手裡的酒壺拿了去。 沂星早發覺手中一空,剛想抬手,隻見姚淩熙早已不客氣地喝了起來。 “給我留點。”沂星早淡淡地看向身旁的人,見她一飲而盡,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支起身子,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往後一靠,樹上又落下來一陣花雨,純白的花瓣飄飄落落,兩個人發間都沾染了不少,看上去好似淋了一場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姚淩熙感受到花瓣落在鼻尖的涼意,她用指尖輕輕勾起細小的花瓣,一點一點放在掌心。 沂星早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偏身看向姚淩熙,發現她左手心裡累了不少桃花瓣。 “你聞聞,好不好聞?”姚淩熙將一手的花瓣遞到沂星早麵前,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不好聞……”沂星早故作無感的模樣,但瞅見姚淩熙有些失落的神色,便改口道,“還湊合。” “想做個香囊,送你。”姚淩熙聳了聳肩,又從身邊拾掇起一片放在手心。 姚淩熙剛想攏住手心,不曾想一陣風吹來,冷不防將滿手的花瓣都撲到了身上。 看樣子要從頭再來了。 姚淩熙拍了拍身上的落花,又一點點將花瓣收集起來。 餘光之中看到沂星早伸手過來,她微微一怔,看向他。 “太少了,做不起來的。”沂星早將手裡的花瓣倒到她的手上後,又挪了挪位置,自顧自地在身邊拾掇花瓣。 或許是剛才搶了他的酒喝,姚淩熙感覺自己渾身熱了起來,抬手摸了摸微微發燙的臉頰。 她又低頭看向捧在懷裡的桃花瓣,暈暈乎乎地朝著沂星早笑道:“你說桃花酒好不好喝?” 沂星早停下手裡的動作,回首看向眼含醉意的姚淩熙,起身過去將她抱起。 被抱起的那一刻,姚淩熙懷裡的花瓣抖落了一地,她迷迷糊糊地嗔怪道:“我的桃花沒了……” “再撿就是了。”沂星早抱緊懷裡的人,大步向屋內走去,“這點酒量,喝什麼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