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在深夜裡靜候。 一方小桌,四人圍坐。 春水煎茶,恰逢故人來。 “府裡糕點還有,何必吃你的?”虞靜淑接過虞江亭遞來的糕點,無奈地看向溫汝韻,嘴角輕輕上揚,“這麼聽娘子的話?” “那是自然,駙馬不也聽姐姐的話麼?”虞江亭拿起一塊糕點,遞給身邊的溫汝韻。 “不見得呢。”虞靜淑托腮看向顏昭然,看到他怔然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被二人的話莫名提到,顏昭然不禁頓了頓,剛放入口中的糕點沒來得及吃下去,愣愣地看向虞靜淑。 “畢竟他也要有主見,很多時候人都要獨當一麵的。”虞靜淑往顏昭然麵前的盞杯裡倒上茶水,話裡蘊藏了深意,眼裡繾綣著笑意。 “姐姐說的是……”虞江亭輕輕拂去溫汝韻衣袖上掉下的碎屑,緩緩抬眸說道,“還有些事,我想和姐姐借一步展開來說說。” “正有此意,”虞靜淑揮了揮衣袖,抬手指向門外,“江亭,走吧。” 溫汝韻和顏昭然不約而同地抬首,看向二人離去的背影,一時間不知所措,相顧無言。 手裡的糕點還餘兩口,溫汝韻卻細嚼慢咽,不是為了享受它的美味,而是想要讓自己忽略霎時襲來的沉寂。 她餘光之中瞧見對坐的顏昭然同她一樣——沉默不語地握著茶盞,半晌之間抿了一口又一口的茶。 偌大的方桌,彼此之間似乎隔著千山萬海,四下裡空蕩得讓人心顫。 溫汝韻恍然發覺,自己似乎一刻也不願離開虞江亭。 在一切尚未回憶起之前,她的記憶裡全都是他。 從最初的戒備,到後來的信任,不知不覺間,她愈發地信任他,也愈發地依賴他。 從前,溫汝韻覺得是虞江亭需要她,也離不開她。 可如今,她錯了,是她離不開他了。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能夠清醒地麵對,漸漸地,沉淪其中。 她的心已經收不回來了。 為何會這般心神難安? 溫汝韻默默咬了一口糕點,餡料的口感讓她莫名有些驚喜,恰到好處的酸甜,入口不膩,難怪當時虞江亭傾力給她推薦。 原來他喜歡酸甜口味的。 話說回來,她似乎都還沒有摸清他的喜好。 他的生辰也快到了,她還不知送些什麼…… “朝中還有不少事吧?” 虞江亭輕輕推動秋千上的虞靜淑,聽到她這一問,微微嘆了一氣道:“這都被姐姐看出來了……” 虞靜淑閉上眼,感受微風拂麵,輕笑一聲道:“你打小在我身邊,我怎會看不出你的心緒呢?” “也是。” “你現在是沐國的太子,日後要承擔很多責任,眼下父王的病不見好轉,哥哥又下落不明,你當學會去調節自己的心緒,別什麼都藏在心裡。” 虞江亭站在秋千的一側,那些溫熱的話讓他的眼眶微微泛紅。 他記得,他的師傅也曾說過同樣的話。 一個人,心裡藏了太多事,會生病的。 “沐國的光景不似先前,你不能倒下,朝堂上下,需要你;黎民百姓,也需要你。”虞靜淑放下腳停住晃蕩的秋千,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可能覺得這太子之位應是哥哥,其實於他而言,他更願意你坐上這個位置。” “姐姐……這是命麼?” “命……說不清……”虞靜淑抬手扶住虞江亭的下頜,感覺他消瘦了不少,眼裡滿是心疼,“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你我都不似當年了……” 虞江亭蹲下身,伏在虞靜淑的膝上,兒時的秋千依舊在此處,留下來的卻隻有他和虞靜淑了。 屋簷上的燈籠靜靜地照明,虞靜淑輕柔地用手撫弄虞江亭的發梢,低聲說道:“江亭,哭出來心裡會好受不少……一時間麵對這麼多事,自然會累,會難受……” 她感受到虞江亭的肩膀微微顫動,憐惜地拍了拍他。 隨著年歲漸長,她愈發看透世俗些許,雖無法拂去世間所有人身上的塵埃,但至少,此時此刻,她能拂去他的塵埃,這般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