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又將彌漫在這片土地上,虞江亭憂心忡忡地看著熟睡的溫汝韻。 昨夜裡虞初識急召百官入朝,共同商議京吳戰事。 “陛下,京吳之戰勝負顯而易見,沐國何須再摻一手呢?” “陛下三思,”孟鶴堂上前一步,進言道,“七年前,京楚二國聯手南下滅了南漢,而今京國又將目光落在了小小吳國,日後定有可能覬覦沐國疆土,若是此番不助吳國消消京國的銳氣,怕是後患無窮。” “孟將軍所言有理,”顏德益微微頷首,看似認同,卻話鋒一轉,“可沐國眼下麵臨北夷侵擾,當務之急是要解決自己的事,那吳國與我們之間還隔著個京國,難道是要置沐國邊境百姓安危於不顧,反而關心那背信棄義之國的事麼?” “是啊,丞相說的也在理。” “顏大人,恕我直言,以長遠之見,如若讓那京國日漸在中原之地蠶食,無異於是在讓它日益壯大,無形之間是在給沐國默默增加一個隱患,倘若有朝一日沐國腹背受敵,您說,我們當如何是好?”孟鶴堂不依不饒地堅持自己的想法。 朝堂之上,隱隱彌漫著無形的“硝煙”。 “誒,雖說沐國與吳國有過秦晉之好,但吳王的做派可是人盡皆知,說不定到時候會倒打一耙。而且他的妹妹也是如此,各位想想若不是那吳國公主從中攛掇、妖言諂媚,大殿下又怎會至今下落不明?” “大人,您這是什麼話?”虞江亭站出來,看向說話的人,義正言辭地問道,“您有何證據證明我兄長是因此離開沐國的?” “我……”那人被虞江亭的眼神嚇得退了一步,一時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句,“旁人都這麼說……” “大人空口無憑,就肆意在此辱他人名節,更何況她又是一介女流、清白之身,怎能被這般汙蔑?!”虞江亭一時怒火中燒,他想著要如何勸說虞初識出兵支援吳國——畢竟他們還在那裡,可眼下,竟然還有人堂而皇之地抹黑穀慕冉的名譽,以此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越想越是生氣。 “殿下消消氣,”顏德益向虞江亭作揖賠笑道,“今夜是來商討出兵之事,各位還是繼續說說京吳戰事吧。” “我還是覺得不要出兵,京國打下吳國不過三兩天的事情,等我們過去,怕不是要去慶賀京國了……” “可以來一出‘圍魏救趙’,一來救吳國於水火之中,二來也可以給京國一個下馬威,可謂是一石二鳥、兩全其美啊!” “嗬,你覺得京王會派十萬大軍去打那小小吳國麼?他的精銳定然會留在京都,我們打過去,估計他早有防備。” “吳國水軍戰力強盛,不見得會弱於京國。” “話雖如此,但這些年來,吳國的水軍實力早已不是先前那般了。” …… 虞初識強撐著自己坐在那裡,他靜靜地聽著下麵眾人的議論,心裡卻早已有了定奪。 “吾決定,不派兵支援吳國。” 虞初識的聲音久久回蕩,朝堂上陷入一片死寂,每個人都心有所想,卻不言明。 “另外,今日吾還要宣布一件事……”虞初識緩緩起身,望向臺下的那個少年,“吾自今日起傳位給虞江亭,朝政之事還望眾愛卿多多協助新王……” 話音未落,虞初識隻覺胸口一悶,咽喉一陣苦澀,抬手一看滿是淋漓的鮮血,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癱坐在地上。 他望見虞江亭整個人向他飛撲而來,喚他“父王”,朝堂之下的眾人頓時亂作一片,再後來他的視野陷入一片漆黑…… 這便是因果報應吧? 虞初識早已預料到自己會有這一日,他這一輩子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原本以為自己會初心不變,不曾想自己的心被權勢、地位所束縛,難以掙脫。 他出生在那個“臣殺君,子殺父”的時代,那些虛與委蛇、笑裡藏刀的手段他都見識過。 在那個時候,結下的義親也遮掩不住“人倫破敗”的黑暗。 旁人可以說他冷血無情,可他見不得自己愛的人也這般看他。 帝王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看似風光無限,殊不知他也會有心力交瘁的時候。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似乎沒有人能理解他。 他想一統江山,於眾是為了維係和平,於私是為了保護小家。 他不能流露太多情感,不能被他人拿捏住軟肋,否則他將功虧一簣。 顯然,他輸了。 與他對弈的人換了又換,他未曾輸過一次,可偏偏到最後,他看清了一件事。 自己在和一個不知姓名、不見模樣的人對弈,看似是棋逢對手,到最後自己卻是那人手握的一枚棋子,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眾生福禍、王朝興衰盡在那人的掌握之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虞初識不禁悲戚起來,那種無力感讓他一度陷入彷徨,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皆是徒勞無功? 因而裴漪喂的藥即使摻了五石散,他也甘之如飴,他想借此逃避現實。 如今可好,一了百了…… 自洪濟二十二年四月十一日醜時起,洛陽城內諸寺觀各聲鐘三萬杵,悠揚的鐘聲響徹整座城池,王宮內外,白綢高懸。 酒樓內,曙雀聽到城內綿綿不斷的鐘聲,她警覺地起身走到窗外,借著零星的燈火,望向那座融於夜色的王宮。 “喪鐘……”風弦不以為然地望了一眼窗外的曙雀,抬手端起酒壺為自己斟上一杯。 鐘聲無形,浸透了洛陽城中的各個角落,深深穿透了聞者的心。 “不知為宮內何人敲響……”曙雀感覺心裡悶悶的,坐回位置上,思緒亂了幾分。 “與我們有何乾呢?”風弦輕笑一聲,淡淡地說道,“你我皆是看慣生死之人,心生悲憫,隻會讓自己更痛苦。” “話雖如此,可眼下我們已經不再是晚霞客了。”曙雀微微嘆了一氣,疑惑地說道,“算來已經離開有七日之久,可我還是想不明白,主上為何莫名將我們遣散?還給了解藥?” “他的目的達到了,不需要我們了。”風弦故作平靜地將酒杯斟滿,卻晃了心緒,酒溢了出來。 他愣愣地看著溢出的酒水淌過桌沿,最後落到他的衣衫之上,青衫被浸透,沾染了酒的陳韻。 那身夜行衣早已不在身上,可他卻有些想念,想念那晝與夜邊際之間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