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幽州回憶錄(1)(1 / 1)

南伶歡 纖瑾旋 4991 字 2024-03-17

山林間,初陽緩緩升起,天空中泛起的魚肚白變成淡紅色,一顆顆金亮亮的露珠兒掛在軒簷的青瓦邊。   施伶媱醒了,是被晨曦照醒的。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身從床榻上下來,穿過繡花屏風,就看到案上放有一個大大的食盒。   念雪微笑地走向前來,說道:“小姐,醒啦!”   “他呢?”施伶媱疑惑地問。   “小姐你說殿下呀,殿下他一早就被皇上召去早朝議事去了,走前還特別吩咐玲瓏膳房給您備好早膳呢。”   “哦……”   輕輕點了點頭。但想想還是感覺哪裡不對勁,昨夜……他喝醉……然後他沐浴……   直到,她聞到一股淡淡的未散盡的酒氣味,才回想起昨夜的經過。   當時她抱著他的臟衣裳正要出門去浣洗,突然感到頭愈發昏沉,全身發熱,接著就靠墻睡著了,在朦朧的視線裡,他沐浴完出來將她抱上床榻……   施伶媱呆滯了幾秒後,緊張地對念雪說道:   “我昨夜是莫名地暈睡過去了對吧,那他豈不是對我……不會吧不會吧!”   念雪聽後哭笑不得,解釋道:   “放心吧小姐,殿下可不是那種乘虛而入的小人,昨夜呀,誰知小姐這麼不勝酒力,光是聞到都能醉,念雪抬不動您,隻好讓殿下來幫忙扶您上床榻,然後殿下就回自己寢室了,是您多想了。”   施伶媱鬆了一口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子的貞潔比什麼都重要,況且,他都沒有三媒六娉娶我過門呢!   說完,她被念雪領到梳妝臺前坐下。   “好啦小姐,接下來就讓念雪幫您梳妝吧。”   念雪先將小姐淩亂的鬢發,用木櫛梳順,分作多股,結鬟於頂,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並束結肖尾、垂於肩上。   “完成,小姐感覺如何?”   施伶媱對鏡打量,這款發髻對她來說簡直是眼前一亮,甚是歡喜,連連點頭贊道:“嗯嗯,盤得太好看了!念雪,它有名稱嗎,私下可要好好教教我。”   “嘻嘻~”她被誇得有些得意,調皮地說道:   “它叫‘垂鬟分肖髻’,古書中記載,是盛唐時期未出閣女子的標誌妝束,小姐想學的話,可要十兩銀子哦!”   她聽後,轉身麵對念雪露出一副怪怪的笑容:“十兩銀子是吧,本小姐現在就給你~”,話音剛落,就抓住她玩趣起來,使勁撓她癢癢。   “哈哈哈哈——”   主仆兩人,如孩童一般繞著案旁你追我趕,其樂融融。   與纖語軒的氛圍相比,昭華殿則嘩然相爭。   先是禮部趙尚書站出諫言:“陛下,那陸溫媛所做之事按我朝律法定是死罪,但臣聽聞此女甚得太後歡心,竟荒唐到想立她為我大慶朝皇後,這,這萬萬不可啊,陛下!”   慶帝輕點著禦案思索,兩位王爺對麵而坐。   “哼。”其旁的監察禦史冷哼一聲,鄙視道:“要論按律行事生死,你可有老夫通曉,太後是陛下的生母,依你方才所言豈不指得正是陛下嗎?”   此話一出,文武朝臣占七成贊同,予頭直指趙尚書。   即使話勢不利,他也豪不怯懼眼神犀利,回懟道:“我可聽聞陸溫媛在秀女初選階段時,淩大人就特地吩咐尚宮局好生照顧,還與她一同去樂寧宮麵見太後,又該作何解釋啊!”   “你……”淩博川沒想到此事竟會被他知曉,怒瞪了他一眼後,趕緊轉向陛下想解釋:“臣……臣與她……”卻低垂著頭支支吾吾說不上來話,內心已是恐慌不安,餘光不時地往居右邊的陳錦紀瞟。   方才站在他這邊的朝臣也都麵麵相覷,默不作聲。   陳錦紀目光刻意躲閃,他們兩個這些小動作陳錦旋都已看穿,嘴角揚起一絲暗笑。   慶帝臉色極為凝重,厲聲質問:   “淩禦史可有此事?”   淩博川乃朝中老臣,年方六十有二,曾推誠輔君,效功百姓,巡百郡以察汙吏,先帝在位時曾贊其如當世‘青天’,親身請教安邦定國之道,即是皇子們的太傅,又是淩昀的叔父。   “回陛下,陸溫媛是老臣的……”   還沒等他說完,話音突然傳入殿內。   “是他的侄女!”   眾人將目光轉向她們,大步進殿的正是太後和陸溫媛,群臣跪地行禮,錦紀、錦旋起身上前,慶帝愕然。   陸溫媛身著大紅婚服頭戴鳳冠,雙袖置於腹前,麵紅耳赤,垂頭不敢直視周圍,袖內指尖緊緊相扣,不安地站著。   她已經隱隱聽到朝臣們在細聲譏諷。   “素羅餘孽不在幽州茍生,竟派她來迷害陛下,霍亂朝綱,怕是野心不小呀!”   ……   ——————————————————   陳錦旋叫太後上座被拒,太後麵對慶帝說道:“哀家此番前來隻為一事,那便是來懇求你這個皇帝赦免溫媛所犯之罪,都是哀家指使的,要冶就冶哀家的罪吧。”   陸溫媛扯了扯太後的裙擺,低語:“嬸娘!你這樣說會惹怒陛下的。”   “閉嘴!”   朝堂頓時炸開了鍋:“太後怎會……!”淩博川借機避回臣列。   陳錦紀眼神陰鷙在旁悶聲,陳錦旋則對太後輕語勸道:“母後大可不必如此,相信皇兄自有權衡,您這樣說怕是會壞了母子情分。”   太後不予理睬,更顯高傲地望著慶帝。似乎在說,要治陸溫媛的罪,就先得過哀家這一關。   慶帝聽後怒目:“母後你……!”停頓片刻後,極力地壓抑自己的怒火,臉色黑沉如炭語氣冰冷,“朕可以開赦她,但她必須答應朕服下避子湯,終身禁足於深宮不可邁出宮門半步。”   ‘避子湯’陸溫媛全身感到一陣寒意,抬頭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曾經那個將她緊緊護在身後,擋下千軍萬馬的陳錦爍已經變了,變成了權衡利弊的昭慶皇帝。   憶——   幽州城北郊外,僻徑上的泥雪被馬蹄踏起,隻見數支箭矢傾瀉而來,保護領隊的侍衛兵被接連射傷墜馬。   領頭的叫嚴淵,為陸宗炎的親待長,得知主公兵敗後,率隊連夜冒雪疾馳數百裡趕回幽州,欲將其妻室救出,但還是來晚一步,等他們到陸王府時,府內已是血流成河,好在他剛沖進府,就把正要揮向小少主的屠刀擋下,才險些保住她的性命並護送其出城。   嚴淵一隻手牽控韁繩扶住小溫媛,另一隻手揮劍斷矢,奈何側臉被劃破,留下道細長且鮮紅的口子,頓時疼痛難忍。   身後,同樣騎著馬的追兵們不斷地叫囂道:“嘿前麵的叛首,乖乖束手就擒吧,把那個小孽種交出來,吾等可以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否則,就讓你們死於這荒郊之外!”   此時的小溫媛因矢母受了刺激,捂著耳朵啜泣。突然,有一滴似雨點,帶有些溫熱的東西滴到了她的手背上,她抬頭,淚眼朦朧地望著這張粗糙的臉。   “大哥哥,你的臉上怎麼在滴水呀,你知道我阿娘她去哪裡了嗎?我已經好久沒見到我阿娘了。”   嚴淵知道小少主現在精神矢常,低頭微笑地對她回道:“哥哥太累了所以流汗了,至於你阿娘……她,她讓我來接你,她就在不遠的地方等你呢。”   小溫媛沒再說話,隻是靠在這個陌生的大哥哥懷裡,淚水卻總會往下落。   接著,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望了眼身後,隻剩下自己和小少主,內心已感到生還渺茫。   隻見他再次揮劍,對著旁邊樹冠壓滿積雪的大樹哢嚓幾下,積雪傾盆而下,擋住了追兵們的路。   嚴淵把他們甩開數裡遠後,將馬停住自己輕躍下馬,留小少主坐在馬鞍上,扶著馬身顫顫巍巍地走到馬頭,口喘大氣,撫摸著這匹驌驦馬,虛弱無力地囑咐道:   “好夥計,我不行了,不能再與你一同征戰了,現在你背上坐著的就是我們的小少主,我相信你會把她平安地帶出去對不對?你會的,因為你是匹有靈性的好馬,往後她就是你的新主人,我已不再是,務必記住護她平安,務必!”   馬兒好像聽懂了似的,發出“噅”聲表示答應。   隨後,他單膝跪地,麵向小少主抱拳說道:“吾等未負主公及夫人所托,將小少主平安護送出城,小少主別哭,哥哥不……不能再保護你了~”最後一句話時,氣息逐漸微弱,雙手撐在劍柄上,斷了氣。   小溫媛並不明白嚴淵方才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無論怎麼呼喚他,他都不作聲,直到,她凝望著他插滿箭矢的後背,所流地的鮮血,最深刻痛苦的記憶又在腦海中浮現。   “媛兒快跑!”   “阿娘你在哪裡,不要離開我,阿娘——”   隻感覺頭痛欲裂,身處在漆黑的深淵,天旋地轉,緊接著便暈睡過去。   驌驦馬動了動扁長的耳朵,靈敏地聽到愈來愈近的蹄聲響動,後麵的敵人怕是要追上來了!   它騰起前蹄,發出一陣嘶鳴聲,馱著她迅速向南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