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初秋,與炎炎夏日並無什麼區別,天氣依舊悶熱得令人煩躁。 杜錦瑟已經連著四日出來巡查商鋪,自從生下長子敏哥兒後,這些田莊鋪子從原來的兩月一查改成了三月一查。 如今敏哥兒已快八個月了,粘人的很,若不是每日傍晚都能睡上一覺,她也走不開這趟。 雖說都挑了近傍晚才出行,但是並沒什麼區別,馬車到了鋪子門口時,汗水已經浸濕了後背。 杜錦瑟才進了鋪子後院的廂房,馬車上的冰盆也端到了桌邊,鋪子裡是沒有備著這些的,侍女曉容立刻遞上一方帕子,帕子一直在冰盆裡浸著,擦一擦也算解了一絲熱意。 稍微休息了會兒,掌櫃的就帶著這三個月的賬本進來開始一一稟報,杜錦瑟想著盡快查完,好在敏哥兒醒之前趕回去,免得他又一番哭鬧。 然而不知是不是天氣燥熱的原因,她心裡一直不安地跳動著,腦海中一直閃過幾日前廟會上見到的那個通身貴氣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看她的目光驚訝而戲謔,旁邊跟著的那白麵無須的隨從也是滿臉訝然,讓她這幾天想起來總是隱隱不安。 掌櫃的聲音在耳邊響著,詢問她接下來可要再進一些賣得不好的瓷器,杜錦瑟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正要說話,門外突然響起嘈雜聲,一行十幾個帶刀侍衛從門外湧進,前頭看店的小二踉蹌的走了進來,後頭跟著一個手拿拂塵的男子,一行人很快就進了杜錦瑟所在的廂房。 隻見那白麵男子進門後就一直盯著杜錦瑟瞧,眼睛都是了然和滿意,隨後一個眼神遞給旁邊跟著的無錫縣縣令,縣令立馬就上前嗬道:“杜氏,還不快上前拜見戚公公,這位戚公公可是皇上身邊的第一總管公公!” 那戚公公瞪一眼無錫縣令,臉上堆起殷勤的笑意,說出的話卻叫杜錦瑟如遭雷劈,滿臉血色褪去,一臉不可置信。 “當不得小娘娘的拜見,小娘娘貴氣加身,洪福齊天,雜家的就是一個端茶倒水的,今兒奉皇上之命,前來迎接娘娘入宮侍奉皇上,享福去咯~” 頓了片刻,不顧杜錦瑟已經滿臉煞白,又掐著尖細的嗓子說道:“皇上自那日在廟會上見過小娘娘後便魂不思蜀,對小娘娘念念不忘,這不可總算找著您了,小娘娘快隨雜家走吧,今後好好侍奉在陛下身邊,自有您富貴無邊的日子在呢!” 戚公公的話音落下,屋子裡就是一片死寂,而自打他一踏進屋子,杜錦瑟就認出來了,這就是那天跟在那中年男子身邊的白麵男子,沒想到居然是位公公,那那個中年男子豈非就是他口中的皇上? 聽這公公的意思,居然要她一個已經嫁人生子的婦人去皇上的黃賬,這成何體統! 若真去了,置她與她夫家於何地! 杜錦瑟又氣又怕,一時竟然呆愣在原地。 而無錫縣令見杜錦瑟毫無反應,隻呆呆的站在原地盯著戚公公,隻能開口打破僵局,“杜氏!大侄女!還不快回公公的話,你這可是一朝飛上枝頭的大喜事啊,多少人求菩薩都求不來的,還不快隨公公去拜謝皇恩。” 杜錦瑟回過神來,此時的她已經渾身發抖,不知是嚇得還是氣的,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開口就要拒絕。 “民婦......” 然後這拒絕的話並沒有說出來,那戚公公卻像是猜到了她要說什麼,伸手就攔著她的話頭,矮身走到杜錦瑟麵前,嘴角依然掛著那殷勤的笑意,隱含威脅的話語輕飄飄地, “小娘娘能被皇上惦記上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您想說什麼雜家知道,不過這將來要伺候在皇上身邊的人,自然早早就查了個清楚的,雜家來之前,皇上已經命人去臨縣恭請令尊了,至於其他......就要看小娘娘夠不夠聰明了。” 說著直起身來,一甩拂塵,見杜錦瑟的臉色比先前愈加慘白,那張肖似皇後的臉上都是驚愕害怕,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擊,與皇後娘娘睥睨霸道的氣度截然不同,心道怪不得皇上冒著奪人妻的汙名也要接她進宮,有這麼一張臉放在後宮,足夠惡心皇後了。 不過這些自然不必同這個婦人解釋。 “還等什麼,還不快快上前扶起小娘娘,咱們快回宮吧。”聲音尖利刺耳,透著一股傲慢輕蔑。 說完,他朝後邊跟隨而來的兩名嬤嬤覷一眼,兩位嬤嬤立時上前半強半扶起杜錦瑟,跟在戚公公後麵。 “不!我不去......”杜錦瑟駭得大叫。 “小娘娘可別胡亂喊叫,傳出去汙了皇家顏麵,您父親杜縣令一家,還有您夫君一家子,可就沒好果子吃了!哼!” 戚公公飽含威脅的一句話,徹底封住了杜錦瑟喉嚨裡的還未發出的聲音。 緊接著一行人又如潮水褪去般,嘩啦啦走了個乾凈,來去不過半盞茶。 隻餘早已嚇得如篩糠般的侍女曉容、掌櫃和小二縮在角落,好一會兒,曉容才驚醒一般,一躍而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往杜錦瑟的夫家張府奔去。 * 九月,通往肅州城的官道上,已經吹起刺骨的寒風,風中夾雜著塵土砂石,西北荒原一望無垠,放眼望去都是隻有掉光了葉子的枯枝,入目皆是蕭索的黃色。 一列約有二十幾輛的貨車行駛在鋪滿砂石的官道上,車輪與砂石的碰撞聲連綿不絕。 杜蔓枝裹著頭巾,翹腳躺在裝著棉衣的拉貨車上,將一部分棉衣往四周堆了堆,正好給她空出一個能趟人的凹陷,擋住了四麵吹來的寒風。 一群押鏢的漢子們也慣著她,主要她身材嬌小,沒什麼重量,還是頭兒的師侄啊,這鏢行都是頭兒的,一個打工的還敢妄議主家不成! 杜蔓枝邊抖著腳邊與走在一邊的天生聊著天,天生是鏢行二把手焦旭撿來的孩子,這次的領隊就是焦旭,因為貨物特殊,貨主特意多出了錢要鏢行一定保證安全送達,而天生如今已經十四歲,因為焦旭的婆娘不喜天生,放在家裡免不了被磋磨,所以天生大了一點後,焦旭出門走鏢時一般都將他帶在身邊。 杜蔓枝今年已經十六,還比天生大兩歲呢,但是天生自詡是個男子漢,杜蔓枝幼時對他又頗為照顧,所以平日裡就像個跟班小弟似的,這次她臨時起意要隨鏢隊去領略西北邊城風光,天生就整天跟在她身後跑腿,指哪打哪絕不含糊,惹得他爹沒眼看,一眾漢子也是經常調笑打趣。 此時天生喋喋不休的講了一堆到了邊城要吃的美食,和逛得地方,見久久沒有回應,才連喚了幾聲:“蔓姐,蔓姐,你睡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