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望春華 翛北魚 3887 字 2024-03-17

淩亂飛揚的頭發被薛幼盈的巧手理順,隨手編了個辮子垂於身後,先前慘白如紙的神色也恢復了紅潤。   隻見她順著九曲橋走到湖畔,捧起一掬水洗去了麵頰上的汗津淚痕。清水凈臉時她心中已然做好打算,去尋間棧房住店,且應付過這一晚再說後話。   那一晚在不熟悉的廂房她睡得並不安穩,身心俱疲的薛幼盈陷入了光怪陸離的夢中。   夢裡有滿頭華發的祖母,有溫潤如玉的父親和秀麗端莊的母親,兄長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麒兒將將學會走路……而後是暗無天光的牢獄,犯人被刑訊時的慘狀……北海子、長致坊,還有鄧娘子她站在未央湖中,湖水已沒過了她的膝蓋,無論薛幼盈怎麼呼喚也挽留不住她……   翌日,沈鐸大清早便去了都衛府,正好在衙門口碰著在外巡訪方歸的穆景逸。   “昨夜之事可有眉目?”沈鐸問道。   “那姑娘並未歸家而是尋了家客棧歇下了。”穆景逸覺得那姑娘有點眼熟,像是曾經在北海子裡見過似的。   “客棧?”一個女子晚間有家不歸,反而去客棧,沈鐸覺得此事蹊蹺,“去打聽打聽她家中有何變故。”   得令的穆景逸還有些愕然,世子竟然管起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的閑事了,這倒是許久不曾有過了。   回到長致坊攤位時,林娘子見薛幼盈臉色極差,憂心她身子關切了她一番。   而薛幼盈謝過林娘子的善意後,自顧自的拿著昨夜裡寫的那封訴狀陷入沉思。   “林娘子,這幾日家中有事,我就不來了,榮掌櫃若是問起……”   看她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林娘子就知是遇著事兒了,“我省得,我力弱幫不了你什麼,這點小事兒我還是能做的!”   拜別林娘子後,薛幼盈就先去了竹下學堂尋了個由頭囑咐麒兒近日莫要歸家,又再三拜托朱先生看顧好他。   從學堂出來,才往京兆府去報官。   昨夜之事她雖僥幸無虞,可心中隱憂難平。薛幼盈直覺那幾個來意不明之人並非尋常地痞。   聽聞這幾月來城西坊不太安定,接連出現幾起失蹤案子,京兆府還貼了告示文書,讓四處百姓姑娘夜間勿出門。   “奴要報官,煩請大人通傳一聲。”薛幼盈在京兆府門前找了衙役,想請他幫忙遞話。   可那衙役斜睨了眼她,隨後不耐地擺了擺手,揶揄道:“走開走開,一個女子都敢踏到京兆府門前了。”   薛幼盈倒是沒計較衙役之言,而是狠心從錢袋子裡掏出了些碎銀來,又恭敬地遞了過去,接著柔聲說道:“大人,奴家是真有緊要事要報官,懇請大人行個方便!”   起先對她嗤之以鼻的衙役看了一眼她手裡的銀子,又掃眼環顧四下無人,不動聲色地斂了銀子,才讓她在原地等候。   盞茶功夫,那衙役就從府中走出來,“近日京兆府大案多,你把訴狀投到那邊的木匭裡,自會有人給你送進去。”   薛幼盈欲言又止,可看衙役的臉色想來今日這府尹她是見不著了。   於是走到那木匭前,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讓它褪去了原本的顏色,久未擦拭使得木匭生塵。薛幼盈抿唇,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   最終她還是心存希冀,將那封訴狀放了進去。   往回走時,薛幼盈覺察到了有人在跟著她,她佯裝不經意回望過去時瞥見了一身影,甚是眼熟,正是昨夜裡說話的那男子。   登時,雖知此處人多他們必不敢亂來,但陰魂不散的幾人使得薛幼盈心弦緊繃,惴惴不安。   “姑娘還真是碰巧呢!”說話的是昨日那位來尋貓的娘子。   “這深秋時節,姑娘額頭上怎得生出汗來了?”李如意取下自己的錦帕給薛幼盈擦起了汗來,言辭裡甚是關切。   薛幼盈一時有些受寵若驚,心裡感懷這位和顏悅色的娘子。   “娘子可真是個和善人兒,奴家多謝娘子體貼。”薛幼盈對著行了個女禮。   雖說薛幼盈因家變受過許多苦,可她也遇見過世間許多如冬之日,如夏之雲的人兒。他們願意對她施以援手,願意關切照顧她,因而薛幼盈時常慶幸心懷感激。   “殿下,那邊有幾人行跡鬼祟可要派侍衛去?”青鶯是習武之人,五感靈敏,覺察出不對勁時隨即走到李如意身旁附耳說道。   “去。”李如意輕飄飄地說了句,而後拉起薛幼盈的手對她說道:“來,我家護衛要處理幾個雜碎,免得汙了我們的眼,與我到馬車上去可好?”   薛幼盈正擔心怕連累眼前藹然可親的娘子,意欲借口離開,就聽到此言。   心下開始好奇她的身份。出手闊綽,車馬出行,又有婢女護衛,想來應該是世家貴女。   二人一齊登上了停靠胭脂樓門前的馬車。   李如意倒了一杯熱茶遞給薛幼盈,探問道:“還不知道姑娘名諱呢?”   “談不上名諱,奴家薛氏幼盈。”薛幼盈接過茶盞而後說道。   李如意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薛幼盈,荏苒幾盈虛,澄澄變古今。”   聽到那句詩,薛幼盈隻是莞爾一笑。   明月幾盈幾虛依舊如常,可世事無常物是人已非。   “幼盈難道不好奇我的身份嗎?”李如意本就有意結識她,可薛幼盈始終守著自己分寸。   “娘子與我之間鴻溝難越,不過是萍水相逢的緣分,幼盈自當無福知曉娘子閨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她隻是一介平民,自知地位懸殊,又無意攀附榮華,能得到娘子平心以對,她已心滿意足。   “我是李如意,你做的釵環我很是喜歡,”說著伸手拂了頭上那支的玉簪,精心雕飾的圖案格外素雅別致,“幼盈隻管放心與我結交。”   李姓?   此姓乃國姓,又名為如意,薛幼盈全然想起了昨日為何心中會衍生出了幾分熟悉。   “殿下,幼盈無意冒犯。”   這可是先帝最疼愛的九公主,當今陛下的最小的妹妹。當年九公主和原太傅之子王頫的婚儀,薛幼盈還去圍觀過呢。   她反應過來後,隨即跪身行禮,周全禮數。   “我告訴你實情是不想欺瞞於你,卻不想你與我生疏,”李如意並未改稱,“你幫我照看琰兒,於我而言就是莫大的恩情,你我相識不過二日,可我實是喜愛你的性子才願同你結交。”   “想來你也曾聽聞過我的事情,日子煩悶,除了琰兒便再無交心之人,而你是第一個說我和善的姑娘。”李如意扶起薛幼盈痛惜道。   李如意與王頫何等的天作之合,二人年幼相識,青梅竹馬到舉案齊眉的情誼,卻毀於一朝禍事。   王太傅死諫於乾清宮門前,引得陛下震怒。   雷霆之怒令王家百餘口人殞命的殞命,流放的流放,北河王氏雍朝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就此湮滅。   “殿下坦誠相待,幼盈定報以赤忱。”   許是同病相憐,她們都在一場無妄的禍事裡失去了至親,遂生出了幾分感同身受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