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細致入微(1 / 1)

望春華 翛北魚 3802 字 2024-03-17

自薛幼盈中傷昏迷已逾四日,京城中的波詭雲譎漸漸隱匿於年節臨近的熱鬧之下。   冬月初七夜,初雪漫天,沈鐸提了一壺好酒來醫館尋薛臨。二人於庭院中對坐,起了小爐子溫著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談起來,內容多是關於薛幼盈的幼年趣事,談及此憂慮多日的薛臨臉上才略帶有些笑意。   “盈兒以前常被北海子裡的大孩子欺負,性子怯懦的她從不敢和他們爭辯。”薛臨談及往事,這段他過了許久才從趙嬤嬤嘴裡聽來的過往。   “那些大孩子覺得軟棉花一樣的盈兒無趣,轉而就去欺負起麒兒來,她呀就像個被惹怒的母老虎一般護在麒兒身前……”   原是這般護短,難怪那次在東華巷裡敢與楊苒據理力爭。   推杯換盞間,薛幼盈便是在此時醒來的。隻見她緩緩睜開雙眼,而後用強撐著乏力的身子,忍著肩背處的疼痛,眼帶迷蒙地環顧起四周來。   屋子裡燭光通明,火爐子燒得旺盛,讓身著單衣的薛幼盈察覺不到一絲冷意。   她打量著屋內的陳設,沒多時就望見了不遠處桌案上的茶盞,長久不曾飲水致使口乾舌燥,於是她迫切地想暢快痛飲一番茶水。   奈何她昏睡良久,周身乏力使不上勁來,她隻得緩緩地從床榻上坐直身子,稍事歇息又將雙腿移到床邊,再扶著床柱子慢慢站起身來。   不過十餘步的距離,薛幼盈走了許久,她從未受過這般嚴重的傷,肩背處剜心般的疼痛讓她後怕不已。   她並未見識過袖箭之威,當時舍身護著公主也隻不過是無意識的還情之舉罷了。膽怯如她實是做不出坦然赴死從容就義這等高風亮節之事。   雖說她的命輕如鴻毛,為救公主而死也算是義薄雲天,可若她真的一朝鬼門關,向死不復生,她的兄長和麒兒,他們又該何其難過呢。   “世子,臨無能啊……”薛臨一口飲盡杯中酒,悲戚地說道。   無力反抗,無力改變,甚至無力護住自己唯一的妹妹。   “薛澄懷,你可別白費了我這壺好酒!”沈鐸不想看他自怨自艾,嘴裡念叨著他,但手上又替他滿上一杯酒。   酒雖不能解千愁,但能讓這個苦守了幾天幾夜的男子安穩地睡上一覺。   “你並非無能,薛幼盈也自有一番勇氣!”沈鐸想到薛幼盈定不忍見她兄長如此苦悶,還是軟了心從旁寬慰道。   在他看來,正是因為薛幼盈的良善勇毅,方才使得這盤用心險惡的棋局被她這麼個不通政事的姑娘給化解了。   畢竟蝴蝶雖小,鼓翼亦可造成浩然颶風。   “兄長!”喝完水的薛幼盈聽見了門外的人聲,於是欣然起意聽了會兒墻角,實是站不住了才拉開門出聲喊道。   聞聲,薛臨連忙放下酒杯猛的起身,踉蹌著步子想去扶著薛幼盈。   一旁的沈鐸怕稍帶醉意的薛臨摔倒,也緊隨其後。   薛幼盈被薛臨帶著迎麵襲來寒意凍的瑟瑟發抖,不經意沒扶穩門框,一個趔趄步態不穩倒在了地上,紮實地疼上了一番。   這一摔更是讓薛臨著急,連忙走過來想抱起薛幼盈來。   “兄長,盈兒無事。”薛幼盈嫣然一笑製止了想要抱她起身的薛臨,她此刻隻想席地而坐緩上一緩,“兄長去喝口茶醒醒酒吧,盈兒自己可以起來。”方才牽扯到了背上的傷口,疼得她六根清凈,頓時少了許多世俗的欲望。   話落,薛臨止了動作卻不敢離開半步,晃了晃暈乎的腦袋脫下了身上的外氅蓋在了薛幼盈身上。   “可是扯到傷口了盈兒?疼得厲害嗎?我去尋秦醫士來可好?”薛臨十分關切地問道。   “兄長,我隻是躺久了腿腳乏力,並無其他不適。”薛幼盈強撐著笑顏,寬慰著眼前自責不已的薛臨。   她深知自己的兄長百般好,但有一點關心則亂。   沈鐸此時從門外進來,微微帶了些門擋去寒風,自顧自地走到火爐邊祛祛周身的冷意。   待到寒意散盡,沈鐸才邁著步子向著兄妹二人走去,“今兒個多灌了你兄長幾杯酒,腳步虛浮怕是把你給抱摔了,還是別勞駕他了。”說著就伸手隔著外氅把薛幼盈攔腰抱起,動作不緊不慢,很是輕柔,像是生怕加重她的痛處似的。   薛臨正愁悶自己貪杯,沈鐸便一舉解了他的難處。   “多謝世子殿下體諒。”   聞言,薛幼盈一時受寵若驚也不忘出言致謝。   “兄長,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薛幼盈被沈鐸放到床榻上,安置好自己的被衾後,對著還半跪在地的薛臨說道。   方才見兄長眼下的烏青濃重,想來有幾日不曾安寢,薛幼盈心疼不已。   “薛澄懷,薛幼盈既是醒了你也須得盡早提振精神才是,不然你讓她作何想。”沈鐸走過去,墩身對著薛臨低聲說道。   見這兩兄妹一個心疼,一個心懷愧疚,沈鐸前去破了這個溫情的局,皆大歡喜的場景就不必庸人自擾了。   “是!盈兒既無礙,臨自當恢復如常!”薛臨不動聲色地拭去眼角的熱淚,他得振作己身,做好輔佐燕王之事,方才不愧對薛幼盈這場鬼門關一行。   “盈兒好好安歇,兄長明日再來看你。”薛臨站起身越過沈鐸走到薛幼盈床旁,溫聲說道。   薛幼盈頷首,莞爾一笑。   說了些寬慰薛臨的話後就催著他們離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直至目送了那兩位男子離開她的房中。四下無人時,後背處的血腥粘膩愈發牽動她的心弦。她起身仔細找了一圈屋內,並未找到傷藥。   正準備忍著疼就這麼等到明日裡再找秦醫士換藥時,門外傳來了沈鐸的聲音。   “薛幼盈,開門。”   疑惑的她緩步走去打開了房門,隻見沈鐸端著一盤子東西,長身玉立站在門外。   “這裡有傷藥和鏡子,還有些吃食……”夜色已晚,沈鐸到底沒去叨擾秦琬。   他向來心細如發,將才抱起她的時候敏銳地嗅到了幾分血腥氣,就聯想到她定是裂了傷口,於是就去前院裡找了瓶常用的傷藥給她。又想她昏睡許久不曾用膳,進些吃食好入睡些,又溜達去廚房給她拿了幾個米餅。   薛幼盈望著沈鐸肩頭的雪怔愣出神,此刻的沈鐸於她而言簡直是帶著光輝的救世菩薩!   沈鐸見著這姑娘在他麵前魂遊九天,也不出言打斷她,隻是盯著她那雙暫時無神的杏眸。   “奴家謝過世子!”薛幼盈回神莞爾說道,還福身行了個謝禮,這才接過他手裡的木盤。   等饑腸轆轆的薛幼盈費勁地上完藥後,傳來了兩聲清脆的叩門聲響。   薛幼盈穿戴好衣物前去開門查看時,門外已是空無一人,可在她低頭的剎那瞥見了一小小的煮水壺。   再往庭院中看去,那方圍爐的爐火方歇,在夜色裡還閃著橘黃色的微光。   那玉書煨裡是熱好的茶水,不承望他竟是這般細致入微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