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幼盈蘇醒過後還是留在秦琬的醫館修養。 又過了兩日,待她能自如行走且日常生活無虞以後,兄長和沈鐸似是忙碌了起來,沒再來過醫館。 因養傷而整日賦閑的薛幼盈就幫著秦琬在醫館裡做著些力所能及的活計。期間,李如意曾來看望過她,還帶著一位莫名其妙的男子,一見著薛幼盈就百般殷勤,嘴裡還念叨著桃園結義拜把子,揚言要同她義結金蘭…… 那怪人名叫儲越,聽公主說是渝州來的紈絝子弟。 這儲越是渝州太守的嫡幼子,自幼便不思儒道,隻慕風流。儲大人擔憂這孩子被嬌慣壞了有辱門風,索性狠心把他扔到九洲山清懸閣去修習本領鍛煉心性。未曾想這一去經年竟養出了個書院家門都關不住的遊俠浪子來。好在長子儲繁是個爭氣的,頗有青出於藍之勢,儲大人也就對儲越放任自流了。 至於儲越為何認識李如意,薛幼盈就不得而知了。但是連日受到儲越叨擾的薛幼盈實不堪其害,正好將養得差不多的薛幼盈索性向秦琬辭行歸家。 北海子長久沒收拾了,加之年節將近,算算日子也該將麒兒從朱先生那處接回來了,所以薛幼盈打算先回家整理一番,改明兒接了麒兒去置辦些年貨。 將近半月未曾歸家,四處都有些積塵。薛幼盈放下懷裡秦琬給的傷藥就開始忙碌起來。 她乾活向來是極利索的,認真又細致,因而沒注意到不知何時立於門口的兄長和沈鐸,更加不會留意到暗處窺伺之人。 這二人近來在都衛府忙著燕王之事。陛下屬意在年前定下長樂大殿的督工人選,秦王李瑯和陵王李瑾為此爭得不可開交,而李瑋覺得此時興建宮殿,是為勞命傷財之舉意欲進言勸阻。 沈鐸和薛臨深知此舉會讓本就聖眷綿薄的燕王再失聖心,故而隻得攔住了他,一番合計後決心另尋他路。 這幾日薛臨和沈鐸等人就在為此事奔波。陛下這幾年愈加聽信占卜之言,而這欽天監宋黎楨又與楊家淵源頗深,陛下大興土木自然也少不了楊昀的讒言,畢竟營建大殿於他而言可是大肆斂財的機遇。 既如此那他們就動一動欽天監敲山震虎。沈鐸派秦鈞暗中打探了下宋黎楨的家底,倒讓他發現了不少陰私秘辛,借此能讓這欽天監閉口不言。但此時尚不能更改聖意,薛臨不由想到了製衡欽天監的死對頭內承運庫的內靈臺的作用。 皇後執掌後宮這麼些年,雖是不得聖寵,可依仗育有皇子成年和母家勢力,內宮的奴才也是斷不敢開罪的。隻需皇後稍作提點讓內靈臺尋著欽天監的差錯,再旁敲側擊說些天象天譴的玄妙,陛下心中自會動搖。 皇天不負有心人,陛下最終下令停了大殿的啟建。 今日難得清閑了,說來看看薛幼盈,就聽秦琬說了這幾日薛幼盈被人纏上之事。沈鐸忙不迭陪著薛臨回了北海子。 “阿盈!你家附近怎麼有人鬼鬼祟祟的!”不見其人未聞其聲,說得便是儲越。 儲越今日去醫館沒尋見人,問了醫館許多人才知道薛幼盈歸家了。這才苦苦尋來,在這勞什子的北海子找了大半個時辰才尋到她家。 還沒找到薛幼盈,先在巷口見著幾個鬼祟打探薛幼盈家的男子,走到門口一瞧又站著兩個,於是儲越才有此言。 坐在院子裡浣衣的薛幼盈聞聲抬頭,這才見著門外站著的三人,她起身用抹布擦乾手一一見了禮。 儲越自顧自地走到薛幼盈身旁,對著薛臨和沈鐸說道:“阿盈的兄長就是我的兄長,世子殿下儲越有禮了。”隻見他難得收起吊兒郎當地姿態,抱拳對著他們行了江湖禮。 阿盈?沈鐸抱著手聽著這個昵稱陷入沉思。 薛幼盈無可奈何地對著兄長扯了扯嘴角;薛臨雖一頭霧水,還是不失禮地問候一番;而沈鐸一向不是個熱情洋溢的人,對這個不請自到的不速之客麵孔板板,不瞅不睬的。 許是覺察出氣氛有些微妙,儲越又出言打破僵局,“眼見著晌午了,我請各位去樊樓吃席吧!” 聞言,薛幼盈愕然,去樊樓吃席,這可真真是位揮金如土的爺。 “郎君……”她剛想出言婉拒了他的好意,沈鐸就接過話頭應下了。 這下是輪到薛臨吃驚了,且不說共事了這麼一段時日,就論以前對沈鐸的了解,他也不是能隨意應下他人席麵之人啊! “就這麼說好了阿盈,你們在此等我,我去把車馬席麵安排妥帖來!”說著儲越忙不迭地跑出門去,像是生怕他們反悔似的。 薛幼盈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盈兒這是?”薛臨在門外站了許久,等看著儲越跑沒影了才進門問道。 “儲越是公主帶來的人,為人倒是仗義豪邁,就是太過熱情。”薛幼盈簡單和兄長交代了下儲越的來歷,接著去廚房燒水爐子上把涼透的茶水倒在幾個茶碗裡,換了壺新水燒上。 方才本打算和薛臨一同進院裡去的沈鐸敏銳地覺察到了幾分鬼祟,又想到儲越之言,細究之下能費心盯著薛家動向的左不過是楊府之人罷了。 心有打算的沈鐸不動聲色地往院裡走去,薛臨接著把沈鐸請進屋內。 當薛幼盈端著新泡好的茶進堂屋時,薛臨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世子,請飲茶。”薛幼盈遞過去一盞茶放在他手邊的桌案之上,暗自打量起沈鐸今日穿戴得這身蟹青色暗紋圓領袍,襯得他格外沉穩雅致。 “令妹倒是個手腳利落的,正好我缺個稱心的書房婢女,我瞧著你得宜。”沈鐸端起那盞茶,前一句是對著薛臨說的,後一句就落到了薛幼盈的身上。 如常淡漠的聲色,薛幼盈聽著這話有些無措,麵露難色。她做過許多苦活累活,卻從未當過他人婢女。 雖說來可笑,但不為奴婢也是為著曾經那點子官家小姐的自矜罷了。 薛幼盈並不知道沈鐸為何突然點了她做奴婢,於是向兄長投去了眼色,見他眼中並未有推拒之意,一時也不知作何感想。 許是察覺出小姑娘心中並不情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沈鐸續言叩問道:“做簪娘可以,做婢女不行,是何因由?” 見他如此逼問,薛臨心有悔意,遂跪地替薛幼盈說話:“世子,盈兒既不願……” 身為兄長的薛臨怎能不知薛幼盈心中驕傲,薛幼盈卻出言打斷了薛臨的言語。 為人奴婢也不過是一份謀生之計,她早就不是官家小姐,一介布衣心中就不該貪圖莫須有的矜傲。 “並無因由,奴家不過是在思量能得多少賣身銀,在想當侯府婢女月錢幾何,能不能比得過奴家當簪娘時的工錢。”畢竟薛幼盈每月支出不在少數,家中開支和要給朱先生的束脩不能隻落在兄長頭上。 “你倒是思慮得長遠,”沈鐸聞言有些忍俊不禁,“你既是薛澄懷的妹妹,我自不會虧待了你。” 聽到沈鐸這麼說,薛幼盈續言道:“奴家心知世子待兄長極好,那奴家能不能鬥膽借兄長的薄麵提個請求。” “但說無妨。” “能不能隻簽賣身契,不更藉契?”薛幼盈知道世家大族買賣家仆是有兩重文書要過的。簽訂身契協定無關緊要,可是一旦變更藉契成為奴藉,那她便要當一輩子的侯府奴婢了,那她這一生也太無趣了些。 沈鐸望著那雙水汪汪的杏眸,毫不猶疑地應下了,畢竟他本意也不是想讓她為奴為婢。 去侯府之前,兄長還是同她說了沈鐸此舉的考量。因她接連開罪了楊府之人,若無庇護難免被懷恨在心的楊氏挾私報復,將她放在侯府羽翼之下,楊氏自會投鼠忌器,如此便可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