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從那一天開始，他就已經淪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你這狗兒子，沒錢還要來這裡騙吃騙喝的！你以為這年頭生意好作哇？滾出去！”他衣衫襤褸，被幾個酒館的打手給抬起，轟了出來。他被重重地摔下，瞬間覺得頭腦產生一片轟鳴，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喲喲喲，那不是小黎子啊？你看看，喝酒不帶錢，又被人趕出來！”旁邊幾個路人包圍了他，指指點點。 　　“你知不知道這裡是皇城腳下！還要不要點臉啊！”他們都哄堂大笑起來。 　　小黎子艱難地從地上爬起。 　　“我看你呢，還是趁早去找條路，整日在這裡鬼混，倒也不是個辦法。”其中一名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道，“像我，在王府那條長街的一個包子鋪上幫著店家，每個月都有些錢，雖然真不多，但是夠養活自己。” 　　“那……還要請兄弟幫個忙。”他顫顫巍巍地，連身形都站不住了。 　　“不如你先來我們店那兒坐一下。” 　　“謝了。” 　　那年輕人過來將他扶起，用力地支撐住他那瘦骨嶙峋的身體，將他的手搭到自己的肩上，一步步地走去。 　　“還是這小夥子不錯！像黎狗這種人，就是倒貼錢都不見得有人要他！” 　　路人們早已看慣他這般無休止的行為，很是鄙夷不屑。他就像是一條臭蟲，遊走於皇城之間，看遍這世間的繁華，自己卻不能擁有半絲半毫。 　　好哇！真是富貴迷人眼！景色都不一樣了！王府門前的長街就是豪華。讓他開了這輩子都沒開過的眼界。 　　“前麵就是我店家的鋪子。” 　　還沒等二人靠近，前麵就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怎麼回事？什麼人都要帶過來麼？” 　　“店家，他實在是太餓了，身無分文，並且聽他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我想——還是讓他好好歇歇腳。”那年輕人懇求道。 　　“你給他兩個包子，讓他到外麵吃去。不要在店裡，免得影響生意！”那老婦人隨手拿起兩個包子，用油紙一卷，就拋了出來。 　　年輕人接過，道：“謝謝！” 　　老婦人道：“你不會以為這是給他白吃的吧？就算他沒錢，也得拿出點什麼來抵吧！” 　　他雙手顫抖，從破得不能再破的——勉強還能稱之為口袋的地方掏出一塊小小的玉佩，道：“謝謝您了！小黎子以後報答您！” 　　“你說啥？你就是在城西騙吃騙喝的那個臭小子？那你還是走遠點！你的玉佩又值幾個子呢？我還是不要了罷，臟了手！”那老婦人格外憤怒，拿著掃帚就是將他趕走。 　　“不必勞煩您，小黎子自己離開就是。”他連聲道謝，從年輕人手裡接過那包子，點了點頭，示意感謝。 　　他走了不知多久，終於感到悲哀與饑餓。他開始靠著一堵石墻，坐了下來，掏出包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一位少女出現在他麵前。“你好。”那少女一身竹色青衣，亭亭玉立，溫婉賢淑。 　　“噢！”他突然若驚鳥般，把包子收了起來，但是手一滑，包子散落在地。昨夜剛剛下過雨，地上全是泥水——很顯然，這包子已經臟得沒法吃了。他近乎絕望地爬了過去，將那吃了大半口的包子撿起來。 　　“別，我這裡有幾個剛買好的，給你。”那少女飽含歉意，雙手遞給他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姑娘，謝謝您！” 　　他似乎也顧不上什麼形象，想要拿過，但又擔心自己那滿是泥水和繭子的手弄臟了她，隻好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好幾遍，他又擔心擦不乾凈，又往自己的臉上抹了幾下。——這下他小心翼翼地接過，但是還是碰到了少女的手指。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急忙跪下。 　　“啊！快起來！沒事的！”少女急忙把他扶起。 　　“姑娘，你為何要給我包子吃？” 　　“我看你剛剛被那邊店家給趕出來了，看得出來你身上應該沒錢。” 　　“謝謝您了！隻是對於我來說，這倒沒有多大所謂，能活著就很好了。”他嘆了一口氣，眼神裡流露出深深的悲哀與不甘。 　　“這位小哥，你從哪兒來？” 　　“我是蜀州人，現在流落入南狩皇城。” 　　“這是為什麼？” 　　“我之前在蜀州的一個官老爺府上做活，我是看府門口的。但是老爺不知做了什麼事情，被陛下給剝去了官服，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了。找書苑 www.zhaoshuyｕaｎ.ｃom ” 　　“要不，你去我家少爺府上，找個生計？” 　　“你家少爺是誰？” 　　“是當今的王爺。” 　　他心下一驚，誠惶誠恐，問道：“現如今，我隻是一個卑賤得不能再卑賤的人，連街邊路過的狗都比我高貴。您恐怕沒有聽說，城西有個混吃混喝的地痞流氓，像這樣的人，怎麼能到王府上去呢？” 　　“這有什麼呢？”那少女對他微微一笑，在他眼中，那是傾盡天下的美——白麵粉唇，長發及腰，眼如秋波，眉如彎月。 　　“你身強力壯，自然有你的優勢。何況，我家王爺剛剛出宮建府，正是需要像大哥你這樣的人才呢！” 　　“可是像王爺這樣的，想挑個看門口的倒是易如反掌，再說了，想給王爺做一條看門狗，也有很多人做夢都想去，又怎麼會看得上我？” 　　“你不去試一下怎麼知道自己行不行？任何人隻要活在這個世上，就都有去追逐自己夢想的自由。” 　　“您好像懂得很多大道理。我都不明白。” 　　“這也是我家王爺說過的一句話，我覺著好有道理，便把它記了下來。” 　　“所以，您的意思是，讓我去見見王爺，讓他看看能不能給我找個生計？” 　　“那，請隨我去管家那裡吧。” 　　此時此刻，小黎子的內心掀起一陣波瀾。他跟著這個少女，卻又不敢太靠近她，因為他知道——自己滿身的傷和泥水灰塵終究還是配不上這麼高貴的地方。 　　“我可以問問，你叫什麼名字麼？” 　　“念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