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就像大廈,如都市幻化,淩亂如燈火中的密碼。”據說這首歌就是樂隊站在太平山頂,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而寫下的。 太平山海拔554米,是香港島的第一高峰。山頂可俯瞰整個港島,遠眺維多利亞港,太平山夜景更是被譽為“世界三大夜景”之一,不愧是世界著名富人區,這裡真正做到了遠離城市喧囂,靜享都市繁華。綠樹掩映的山林宛若人間仙境,常年雲霧繚繞,到處鳥語花香,路畔的棕櫚樹、榕樹慵懶地向前延伸,一站就是很多年。太陽曬熱花草的氣味,夾雜著泥土的芬芳,陽光在樹梢間跳舞,地上是跳動的斑駁,晨練的人們在光影中穿行。一幢幢豪華別墅依山而建,微風拂過海麵,蟬鳴漾入雲間,不知名的鳥兒在空中盤旋俯瞰,並不驚醒下麵的人類。蔥蔥鬱鬱的山林間,一條條道路延伸、連接、枝枝杈杈地漫展著,又彎彎曲曲地隱沒,它們不知是否看見了命運的構造? 39歲的菲傭傑西卡,不高的個子,黑黑瘦瘦,一臉的憨厚靦腆。每天8.30她會準時來到11號別墅門口,她周一到周五上午都會來這裡打掃衛生。她在自己的國家有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老公卻好吃懶做、無所事事,十幾年前,她在老鄉的推薦下,經過短期培訓後,來到這裡,成為大家嘴裡的“菲傭”“賓妹”“工姐”,她把掙來的錢幾乎全寄了回去,雖然辛苦,雖然兩年才能回去一次,但是四個孩子的生活得到了大大的改善,她覺得再怎麼辛苦也值了。 她在嘉人影視公司的經紀人黎姐家幫傭好幾年了,黎姐對她還算不錯,她在黎姐的派遣下,每天到這裡乾半天活兒。黎姐家離這裡很遠,打車過來需要四十分鐘。這是一幢長租房,住著的人總是不斷地變換著,年輕的男男女女經常通宵開派對,搞得滿地狼藉,她已經習慣了,好在黎姐給的報酬不錯,偶爾還能收到客人額外的小費。 2015年12月5日,星期五,傑西卡推開黑色大門上虛掩的小門,看來又是忘記上鎖的一天。她掏出鑰匙打開防盜門,屋內悄無聲息,廚房和客廳橫七豎八地倒著幾隻空酒瓶,衛生間還有嘔吐過的痕跡,也不知道是誰又酗酒了。 傑西卡穿上鞋套,開始清理一樓,她乾得很認真,先收拾完雜物,整理了臺麵,接著打開吸塵器清潔地毯,最後又跪在地上一點點地擦拭大理石地麵,終於忙完了,她直起身來捶捶腰,看著整理完畢煥然一新的室內,她很滿意自己的勞動成果,這也是香港離不開她們的原因,也是這個群體賴以生存的空間,她很珍惜。 她從黑色背包裡掏出毛巾擦了擦汗,又從側麵口袋拽出水杯,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喝了個夠。 一樓清潔完畢後,她脫了鞋,在襪子上套了個軟底鞋套,躡手躡腳地上了二樓,這裡的房客都是夜貓子,她不想驚醒他們。 二樓一共有三個套間。朝南的兩間分別住著兩個女孩,一位名叫楊怡,另一位名叫蕭鶯鶯,北邊那間住著一位男孩,名字叫曲棋,他們都是跟著黎姐的。 楊怡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頭發染成了亞麻色,她顯然有混血血統,五官比亞洲人要更立體些。她平時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精神渙散的樣子。琥珀色的眼眸因為些許近視總是半瞇著,忽然睜大的時候,讓她看起來像一隻突然受驚的貓,手足無措又滿身戒備。她身高足有一米七五,蜂腰胯寬大長腿,凹凸有致,曲線誘人。她平常總喜歡穿低領的緊身背心,豐滿的上圍被包裹得更具誘惑力,露著半截腰肢,肚臍眼上還綴著顆綠色臍環,牛仔超短褲下雪白的長腿讓人麵紅耳赤,心跳加速,連女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蕭鶯鶯和曲棋都是大陸過來的,也是男帥女靚,要不然也吃不了演員這碗飯,平常來這裡做客的人通常也都是長相非凡,上流做派的樣子,常常把傑西卡看得眼珠子都轉不動了,暗自感嘆造物主的不公。 前兩天曲棋和蕭鶯鶯回了內地,臨走前交代傑西卡,每天要給房間開窗通風,給綠植澆水。 傑西卡在這裡雖然做了也有一年多,三人同框的情況卻很少,想來三人關係也一般。傑西卡覺得曲棋和蕭鶯鶯要更隨和,看到她總是要喊一聲“姐姐來了”“姐姐辛苦了”,她心裡挺受用的。 相比之下,楊小姐則總是冷著臉,很少正眼看她,最多就是說:“傑西卡,倒杯水”,哪怕水就在她手邊,都要使喚她一下,讓她遞到手裡。她的房間收拾起來也麻煩,總是這個不許弄,那個不許碰的,挑剔得很。但是楊小姐很大方,隔三岔五地會給她小費,特別是有豪車來接她的時候,她總是打扮得像一隻開屏的孔雀,上車之前,總會喊傑西卡幫她拿包,然後會從小坤包裡隨意掏出幾張港幣,塞在她手裡,吩咐她不要告訴黎姐她出去的事,一般這種時候,她可能會消失好幾天。 她的門反鎖著的時候,說明房間有人留宿。起先,楊小姐還有點兒顧忌,後來就不管不顧了,什麼黏糊糊的紙巾,說不清道不明的衛生用品,床上地下到處都是。不過傑西卡收拾的時候,倒也沒有過多怨言,畢竟自己就是乾這個的,不好說三道四。 輕手輕腳地打掃好曲棋和蕭鶯鶯的房間,抬手看看表,已經是十二點了,平常這個時間,楊小姐也差不多該下樓了,她從不吃早飯,起床後通常也隻是喝一杯牛奶。 傑西卡走到房門口,房門虛掩著,她握著門把手試探著推開,看到楊怡穿著白色的吊帶裙仰麵躺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她的一縷長卷發覆蓋在臉上,似乎睡得又香又沉。攤開的右手邊,放著隻剩半瓶的威士忌。房間裡的冷氣開得很足,傑西卡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她以為楊怡是喝多了直接睡在了地上,這種事以前也有過。她嘴裡嘟囔著推開門,想從床上拿條毯子幫她蓋上。門一推,有隻藥瓶在地毯上滾著,她彎腰撿了起來,藥瓶是空的,上麵寫著“氯硝西泮”的字樣,她有點心慌,這又是酒又是藥的,別是出什麼事了。 傑西卡捂著胸口,感受到自己的一顆心臟正加速猛烈地跳動,似乎急切地想從嘴裡跳出來逃跑似的,她壯著膽子屏住呼吸湊上前去,楊小姐的臉柔和放鬆,閉著眼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傑西卡去拉她的手,試圖喚醒她,但是她的手冰涼而僵硬,傑西卡嚇得後退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房門被撞的“嘭”一聲從身後關上,傑西卡忍不住“啊啊啊”地大叫著,連滾帶爬地打開房門,從樓梯滾下來,鞋套也滑掉了,小腿被臺階的邊沿磕碰到了,好幾處呈現著青紫色。 她顧不上疼,手忙腳亂地掏著背包,越急,越慌,也越亂,總算找到了手機,雙手顫抖著,總算撥通了“999”,她語無倫次地在電話裡重復著:“快,快,快,來人啊,這裡,這裡有人死了”,999的接線員安撫著她,終於搞清了地址,讓她在那兒等著,不要離開現場,警察隨後就到。 掛了電話,傑西卡覺得整幢屋子一下子變得陰森可怖起來,哪裡還敢再呆,哆嗦著跑到路口,她渾身被冷汗浸透了,焦急惶恐地等著警察的到來。 十分鐘不到,兩輛警車呼嘯而來,警笛聲一路撕裂著這片的恬靜安謐。傑西卡連比帶劃地跟警察描述著,指引警察來到案發的房間。 門口拉起了警戒線,眾人對死者的年輕美貌略略表示了驚詫和惋惜。平時濃妝艷抹下的她總是帶著種睥睨一切的距離感,讓人難以接近,此刻的她粉黛未施沉睡不醒,看起來卻猶如天使般恬靜美好,白色的紗簾隨風飄著,來回地在女孩臉上掃過,像是想把她喚醒。 有女警在四處拍照取證,刑偵和法醫也陸續入場,安眠藥瓶、酒瓶等等作為證物被一一封存。刑警隊的隊長何以超麵色沉著,他冷靜地環顧了房屋外圍一圈,然後才進入屋內,看到已經被清理打掃過的一樓微微蹙眉,他在樓梯上上下下走了好幾個來回,一會兒站起一會兒蹲下的探頭觀察著,最後才來到了案發的房間。 他問傑西卡:“屍體是什麼時間發現的?” “十一點的樣子。” “準確嗎?” “準確的,我,我推門的時候看過手表,訥訥,就是我手上這個,很準的,”傑西卡指了指。 阿超盯著看了兩眼,那是一塊新款的浪琴,他接著問:“屍體是否移動過?” “沒有沒有,沒有動過。嚇都嚇死了,哪敢動啊!” “你來的時候是直接進來還是開鎖進來的?” “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個,大門是鎖著的,大門上的小門是開,開著的。” “開了多少?” “一條縫吧?對,一條縫。” “怎樣開著的?你到門口演示給我看下,等下,來個人,先留存下門口的指紋。” “這大門平常都是鎖著的嗎?有幾把鑰匙?” “大門隻有用車的幾個人有鑰匙,是電動鑰匙,我也不清楚一共有幾把。平常我都是開小門進來,小門鑰匙除了我之外,住在這裡的也都有,公司應該也有備用的。” “你進來的時候房間窗戶是開著的嗎?” “是的,本來就是開著的。” “一樓打掃的酒瓶在哪裡?” “在院子的垃圾袋裡。” …… 他問得很仔細,一條條做著筆錄,偶爾會停下來沉思會兒。從現場掌握的情況初步推斷,看起來似乎都比較符合自殺的特征。這個地段的小區安保嚴格,外人隨便闖入的可能性很小,現場也沒有搏鬥的痕跡,警察事後也調查了監控,昨夜隻有楊怡一個人回來,沒有第二人出現過。 死者詳細身份信息很快被核實,死者楊怡,23歲,嘉人影視公司簽約演員、模特,曾參演過幾部並不賣座的電影。這幢房子是由嘉人公司承租,同住的還有倆人,經核實一周前就已經離開香港回了內地。所以這段時間,這幢房子就隻有楊怡一人居住,除了傑西卡每天會過來打掃衛生。 傑西卡縮在一旁還在絮絮叨叨,不斷地在胸前畫著十字架,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