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菩提無樹 　　楊逍戲謔一笑：“對你來講，還有其他姑娘嗎？這些年來，除了黛綺絲，你還正眼看過哪個姑娘？” 　　範遙“嗯”了一聲，垂下了眼眸。 　　楊逍又問：“你追求了黛綺絲那麼多年，如果有一天，她答應接受你了，還說要跟你成親，你願不願意？” 　　範遙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俊朗的臉上浮現一絲遲疑，低頭喝了口茶，不冷不熱地說：“黛綺絲是我最喜歡的人，我當然願意娶她為妻。” 　　這時，剛好苦兒來到書房門口，聽見範遙這句話，整個人仿佛被冰水從頭到尾澆個濕透。 　　又聽楊逍哈哈一笑，道：“我記得黛綺絲剛來光明頂的那天，她一進廳堂，登時滿堂生輝，容色照人，明艷不可方物。當她向教主盈盈下拜之際，大廳上的群雄，無不震動。那時候，你對這位波斯艷女便深深鐘情了，是也不是？” 　　範遙回想當日的情景，確實是這樣，點頭道：“是啊，從那天起，我日夜都忘不了她的容顏。也是從那天起，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將她娶到手。隻有這樣姿容絕世的女子，才配得起我。” 　　這番話如一把銳利的刀子，狠狠刺入了苦兒的心。她的眼睛不禁濕潤了，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陡然成了一隻泄氣的皮球，不自覺地捂著臉上的傷疤，轉身就跑了…… 　　範遙話雖這麼說，但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 　　楊逍見他的眼眸中，藏了一種別樣的情緒，不似往日提起黛綺絲那樣滿目情愫。他與範遙相識日久，兄弟情深，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瞞不過他，哂笑道：“隻怕未必。” 　　見楊逍的笑容怪怪的，範遙臉一紅，怕被他看穿什麼，慌亂地說：“黛綺絲貌若天仙，是多少男子夢寐以求的妻子，我當然想娶她，難道要娶苦兒那樣的醜姑娘麼？” 　　楊逍挑著眉，眼裡的笑意意味深長：“咱倆明明說著黛綺絲，怎麼就提起苦兒呢？” 　　範遙急道：“我就是打個比方，沒有別的意思，你別誤會啊。” 　　楊逍瞧著他的神情，心裡透亮，便不再多說。 　　範遙見大哥平日甚少談起這種兒女私情，今日怎地一反常態？以往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何以忽然說起成親的話題？嘿嘿一笑，反問道：“你是不是又想起這個鐲子的主人啦？” 　　楊逍搖了搖頭，黯然道：“我跟她的事，已成過去，早就不想了。” 　　“那你……”範遙還想再問，楊逍已打斷了他：“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願意成親？” 　　範遙想了想，篤定地說：“如果真心喜歡一個人，自然想給她一個名分，想給她一個家，想給她自己的所有。大哥以往逢場作趣，遊戲人間，隻是因為還沒遇到那個真正喜歡的女子，如果叫你碰上了，說不定你就想安定下來了。” 　　“安定下來？”楊逍聞言，回想起與曉芙相識的點點滴滴，腦子裡千思百轉…… 　　傍晚，範遙回到遙裊堂，卻不見苦兒。每天日落以後，苦兒都會回來和他一起吃晚飯。但一連幾天，她都沒有回來。範遙不由得奇怪，難道她最近很忙？又過了半個月，仍是見不到她，就開始有點想她了，隻好親自去赤狼堂找她。 　　這晚，苦兒一個人在回廊上看書，範遙高高興興地奔了過來，道：“苦兒，我給你拿了些點心，是教主賞給大家的呢。” 　　苦兒見他來了，愣了愣，心裡不免有一點酸楚和失落。站起身來，朝他微微一福，叫了聲：“範右使。” 　　範遙見她不如往日那樣熱情，有點奇怪，問道：“怎麼這麼晚還看書啊？這兒光線不好，小心弄壞了眼睛。來，過來吃些點心吧。” 　　苦兒冷冷淡淡地說：“你讓彩蝶拿給我就好了，何必親自過來跑一趟。” 　　範遙笑道：“你最近該很忙吧？我順便過來看看有什麼幫忙的。”又見她穿得少，便伸手向她身上摸了摸，道：“穿得這樣單薄，還在風口裡坐著，晚上風又大，可別著涼了。” 　　“嗯，我知道了。”苦兒避開了他的手，收起書本，說道：“我有點累了，想回房間休息。你把點心分給其他弟子吧，恕我不能陪你了。”說罷就進房間去了。 　　範遙見了這般情景，隻覺她今晚有些無精打采，落落穆穆的。瞅著她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自己也有點魂不守舍，放下東西便走了。 　　回到逍遙仙館，隨便坐在一塊山石上出神。 　　正值樂逍堂的豆蔻來找彩蝶對賬目，從這裡經過，忽然扭頭看見玉蘭花樹下的石上坐著一個人，手托著腮頰，悵悵不樂。 　　“範右使，怪冷的，你一個人在這裡乾什麼？”豆蔻疑惑道。 　　遙裊堂和樂逍堂都在逍遙仙館中，兩堂的日常開支都是對半平攤的，因此在每個月的月底，兩堂的侍女長就會湊在一起對賬目，一對就是一整天。 　　範遙默然道：“沒什麼。” 　　彩蝶咯咯一笑，道：“這倒是奇怪了。有一回，苦兒姑娘也是悶悶不樂的，坐在你這個位置，一個人不知想些什麼。” 　　範遙驚訝道：“啊？她怎麼啦？” 　　豆蔻也道：“前兒個苦兒來樂逍堂，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ｃom我看到她到了楊左使書房的門口，卻又不進去。不知你們在裡頭講了什麼話，她聽了以後眼圈紅紅的，捂著臉就跑了。” 　　範遙聽了，如頭頂上響了一個焦雷一般，忙站起身來，又往赤狼堂奔去。 　　來到門口，卻遲疑地收住了腳步。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去解釋什麼。苦兒的心意，他一直都很明白，但他對苦兒的感情，自己反而搞不清楚。 　　一直以來，他隻知道自己最愛的是黛綺絲，以為這輩子除了黛綺絲外再不會喜歡任何人。但自從苦兒闖入了他的生活，一切好像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他分不清這是兄妹之情還是朋友之情，又或者是……男女之情。 　　他糾結著，思前想後，還是不敢進去，他不知該如何麵對苦兒的感情，也不知該如何麵對自己的感覺…… 　　這一夜，苦兒蜷縮在床上，心如刀割，思緒萬千。 　　她明知範遙隻愛黛綺絲一人，但總認為隻要自己再努力一些，範遙就會喜歡她多一些。她試圖在以往範遙的言行舉止上，找到一絲會接納她、喜歡她的證據，但每個思緒都隻是無盡的迷茫和困惑。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攬星光月色入懷。 　　“難道他的心裡隻裝得下小姐一個人嗎？” 　　“他真的對我沒有半點感覺？” 　　“他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他喜歡她，不喜歡我。再打擾他，就不禮貌了吧？” 　　苦兒不斷地反省著，自己是不是太執著、太強人所難呢？ 　　對錯無辜，緣由前生，一場夢幻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