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此之謂緣分(1 / 1)

喬娘子天下第一 律纓 7296 字 8個月前

正值亂世,九州分裂,各自為王。   江湖中人或獨善其身,或為國盡忠,或投機倒把,更有甚者盯上了那個搖搖欲墜的九五至尊之位。   不過這些對於喬竺而言都是浮雲——她要做的是天下第一,要挑戰的是功夫強者,畢生追求的是至高武學。   亂世之中能人輩出,於她而言是件好事。   今日來到青州昱都,為的就是挑戰傳聞中青州王室武學天才,崔衍。   隻可惜這個崔衍是個花把勢,借著王室的名號營造聲勢,為的是騙取民間聲望,對上喬竺這樣的真高手,一招就漏了餡兒。   喬竺不願和他浪費力氣,直接一劍挑斷他的右手手筋,算是對於他騙自己千裡迢迢趕來昱都的懲罰,然後就瀟灑離去。   當然,這是她認為的瀟灑離去。其實是從皇宮校場一路打出出,刀光劍影兇險萬分,似有千軍萬馬相爭,最終還是沒能攔住她。   不過青州王室沒有窮追不舍,隻將一切兇險藏在王宮大門內。等她出了王宮,上一秒咬牙切齒的宦官立馬堆著笑顏給她送來黃澄澄的金元寶,追她到門口的侍衛立馬收了兵器,甚至假模假樣地遙遙鞠躬,好叫路過看見的百姓傳頌。   第二天,昱都傳遍“喬女俠與崔世子英雄比武,青州王與榮安侯千金相贈”的佳話。   說書人口若懸河地演講下,喬竺恰好經過,她駐足聽了一會兒,隻將怎麼形容自己英姿颯爽、風華絕代的部分聽完,走之前賞了一把碎銀。偏偏是這闊綽之舉,引得一人注意。   那人打量喬竺。遠見她衣裙飄逸,發髻精美,儀態優雅,舉止從容;近看她飛羽入鬢,杏目瀲灩,膚脂瓊膏,峨眉秋輪。就好似神仙妃子轉世,非貴族之女莫屬。   這樣的女子,又有這樣大方的手筆,難免叫人蠢蠢欲動。   “娘子請留步……”   喬竺回眸,淡淡掃視此人,是個其貌不揚的商販。   “娘子怎麼一個人上街,不是我說,沒有仆從跟隨,到底麻煩些……”   此人廢話太多,喬竺麵露不耐,抬腳要走,他趕緊加快語速,說道正題:   “娘子家中要是沒有合適稱心的仆從,我這裡有,您要不要看看?”   原來是個人牙子。   喬竺本是懶得理他的,但想著天色還早,回客棧也是睡覺,不如跟過去看看,說不定遇上強買強賣她還有理由打他一頓解解悶兒。   於是二人一前一後的進了一條偏僻的巷子,邁入一間偏僻的小院,打開一扇隱藏起來的柴門。   柴房裡關著四個人,兩男兩女,年齡都不大,甚至有一個小丫頭還沒桌子高。   人牙子殷勤地給喬竺擦凳子倒水,請她稍安勿躁。   隨著一瓢涼水潑過去,昏昏欲睡的四人全都驚醒,茫然地看向站在門口的喬竺。喬竺也正漫不經心地看向他們。   四人中有一年輕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首先是男子的衣著打扮,精致華美不似平民;其次是他的樣貌,俊美豐朗不似窮苦;最後是他的眼神,平靜如水不似困頓。   人牙子敏銳地察覺到喬竺對此人感興趣,立馬主動推銷,   “娘子好眼光,這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若不是獲罪被抄家,萬不能放這樣貨色出來。您看看他的模樣,多高挑、多漂亮,帶在身邊肯定倍兒有麵子,您再看看他的身段,要瘦有腰,要肉有肩,乾活肯定不含糊……”   柴房裡充滿灰塵和人牙子的廢話,喬竺卻覺安靜,她的眼裡隻有地上被五花大綁依舊不掩絕色的男子,以及男子一雙純澈的大眼睛裡自己鮮亮的倒影。   “多少錢?”   “……啊?”人牙子差點沒反應過來,舌頭都快閃了腰,“五、五十兩……不不不,您要誠心買,四十八兩。”   對於這個報價,男子比喬竺表現得還不滿。他公然白了人牙子一眼,對喬竺說:   “別信他吹,別家三十兩就能買兩個我這個年紀的,就算看我漂亮,最多三十五兩。”   聲音也很好聽。   人牙子最先急了,氣急敗壞地要打男子,還沒來得及走過去,腿彎突然一軟,撲倒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不等他叫喊,劈頭蓋臉挨了一陣砸,手摸了摸,竟是一把銀子。   他連滾帶爬起來,腿也不軟了,臉也不疼了,眼冒金光地數錢。等他數完,喬竺也將柴房四人的繩索都解開了。   “五十兩,四個人,賣就賣,不賣我就殺了你。”喬竺說得雲淡風輕,聽得人頭皮發麻。   人牙子許久反應過來,急忙掏出四人的契籍文書,請喬竺簽字畫押。   喬竺接都沒接,隨便掃了一眼,朝那個漂亮男子道:   “你叫謝敏之?”   男子點點頭。   “嗯……拿上你們的契書,以後你們自由了。”   說罷,喬竺大步離開,絲毫沒有留戀。不等旁人反應過來,謝敏之快一步從人牙子手中搶走自己的契書,追了出去。   他身高腿長,跑得很快,再者喬竺慢悠悠地走著,並未走遠,很快就被追上。   “你買下我,我就是你的人了,我跟你走。”   一個大男人,麵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番話,饒是見多識廣的喬竺都有些詫異。她再次打量男子,確實年輕俊美,身材修長,這樣好的天資該有一番作為,怎麼也不該屈居人下。   “我不需要奴仆,也沒空養閑人。”   但是男子依舊在爭取,   “不需要隻因為沒試過,試過了你便知道我的好。”   這話怎麼聽怎麼怪,喬竺警惕地避讓三分,警告道:   “我說了我不需要,你要是再糾纏,我隻能動手了。”   說著,她亮出腰間別著的劍。這是一把裹進劍袋的長劍,劍柄隱約看出鑲嵌了至少四色寶石,劍穗上串著一顆珍珠,溫潤的色澤並不能掩蓋劍意淩厲。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謝敏之終是知趣,默默目送喬竺離開。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被喬竺拋諸腦後,她在昱都閑逛了兩天,終究覺得沒意思,就離開了。   聽說南邊有高手,叫塗青天,力拔千鈞、無人可擋,喬竺打算去會會他。   途徑一座小城,眼看天色不早,她就進城找了個客棧歇腳。   她的房間正對市集,傍晚十分依舊熱鬧,尤其是中央地帶,堵得水泄不通。隨便打眼一瞧,隻能說她眼力太好,將所賣“貨品”看得一清二楚。   鐵籠子裡關著七八個人,畏手畏腳、衣衫襤褸,不知道從哪兒倒來的乞丐奴隸。   而這群人中還有張熟悉的麵孔——   謝敏之?   喬竺定睛一看,還真是他。   不知道是什麼情緒驅動她下樓,來到市集中央,此時已經有人在給人牙子付錢了。   買主付完錢,等著人牙子從籠子裡抓出一十七八歲的女子,繩子拴在脖子上,心高氣傲地牽走了。   喬竺冷冷看了一會兒,確定這裡除了謝敏之沒有其他她買過的人,這才招人牙子過來說話。   “他,我已經買下來,放了他自由,為什麼還賣?”   人牙子被問得一頭霧水,好半天才猶疑道:   “這是官府罪奴,無赦不放,您是在哪兒買的,那人沒和你說清楚?反正我也是接手別人的,合法買賣……”   喬竺不再聽他廢話,直接掏錢。   “八十兩,他還有和他一個籠子的,能買就買,不能買……”   不等她說完,人牙子立馬接過錢,生怕她後悔一般將一遝契籍文書拿出來,   “簽字畫押,童叟無欺。”   很快,籠子裡的人都領了自己的契書作鳥獸散,隻有謝敏之慢悠悠地走出來,站著喬竺麵前。   他說:   “我本想找個活計乾,養活自己,契書掏出來沒多會兒就被官兵抓走,然後就被倒賣到這裡……我上一個主人家犯了不小的事,連帶著我也是罪奴,除非死了,我是無法自由的——你真的不要我?”   他的漂亮衣裳已經被扒了,此刻穿著粗布麻衣,臉色也暗淡憔悴了不少,隻有一副好骨相撐著。唯一不變的,是他平靜如水的雙眸,好像受苦受難的血肉不影響他漫不經心的靈魂。   “我住店的客棧招跑堂,掌櫃人不錯,你可以拿著契書去找他,把你自己送給他,想必他不會拒絕一個免費的夥計。”   說罷,喬竺轉身進了最近的一家酒肆。   謝敏之在外麵等了她許久,一直等不到她,直到天黑宵禁,酒肆內外都空無一人。   其實喬竺早就從酒肆後門走了。她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最怕麻煩,有些麻煩可以解決,有些麻煩隻能躲著。   然而,有些麻煩注定要攤上。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在人牙子手上看見謝敏之了。這一次的謝敏之渾身傷痕累累,幾乎衣不蔽體,餓得麵黃肌瘦,再也看不出一點少年俊美。   “娘子要不要看看,我手上的丫頭伶俐漂亮,包您滿意。”   人牙子也不再推銷謝敏之,轉而介紹其他年輕漂亮的。   “他,怎麼來的?”喬竺問。   “他啊?他被原來的主人賣掉的,聽說乾活兒不行,吃的還多,我這也愁砸手裡賣不出去呢。”   人牙子一臉懊悔,看謝敏之的眼神都怨毒起來,很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罵罵咧咧,   “看什麼看,上一邊兒去。”   謝敏之慢吞吞地挪了個位置,背對著喬竺,後背的肩胛骨瘦得凸起,好像隨時都會散架。   “多少錢,我買了。”   “啊?”人牙子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很快就眉開眼笑,信口胡說起來,“要不說您好眼光,他雖然乾活兒不行,但板正條順,養一養肯定漂亮,以後您帶在身邊,起碼麵子上好看……”   “報價。”喬竺不耐煩地打斷他。   人牙子立馬豎起三個手指,緊張又期待地說:   “三兩銀子,您當場帶走。”   從一開始五十兩到現在三兩,果真美色廉價。   “一百兩,這些人我都買了。”   很快這片廣場就空了出來,隻剩喬竺和背對她的謝敏之。謝敏之沒有前兩次精神,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得反倒叫喬竺不習慣。   “為什麼不好好兒做工?”喬竺問他。   他倒有問必答:   “沒做過,做不慣。”   “什麼是你做的慣的?”喬竺又問。   短暫的安靜後,謝敏之小聲道:   “我沒伺候過人。”   他聲音有些委屈,甚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這麼大個男人,為這點事難過,喬竺很看不上。   “站起來。”她嚴厲地命令道。   好在謝敏之還算聽話,立馬爬了起來,拖著沉重的鐵鏈站到喬竺麵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垂著頭很乖順。   即便是這樣,男女之間的身高差還是很明顯,他像隻斷尾的狼,匍匐在野貓腳下。   “……算了,”喬竺嘆了口氣,“你先跟著我走吧,”   她的意思是等找到好去處再放謝敏之自由,然而謝敏之似乎理解錯了,立馬期待地抬起頭,眼巴巴地確認,   “你不趕我走了?你願意要我了?”   ……喬竺心裡沒由來的煩悶,不再搭理他,自顧自往前走。   謝敏之跟在後麵亦步亦趨,幾番欲言又止,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喬竺剛要回答,他又急著解釋起來:   “我知道不該過問主人的名字,但我好歹要知道一下,以後別人問起來才有個說法。”   “沒那麼多講究,我叫喬竺。”   “喬竺……”謝敏之小聲重復了一遍,不等人家解釋是哪兩個字,就興沖沖地問:   “主人,你的名字是出幽遷喬的喬、天竺梵音的竺嗎?”   喬竺的背影僵硬了一瞬,糾正道:   “別叫我主人,就叫我的名字。”   顯然,謝敏之沒有聽見,一口一個“好的主人”。   街上人人側目,就見一衣著華麗的女子身後跟著個衣衫襤褸的奴隸,奴隸明明已經餓得皮包骨頭了,一雙眼睛還是亮得嚇人。   有人認出喬竺,竊竊私語:   “馗神女要去挑戰丐幫幫主了……”   這空穴來風硬生生吹到當地丐幫幫主耳朵裡,嚇得他連夜搬走,打狗棒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