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一看喬竺出來了,立馬都圍了上來,反倒給了謝敏之偷偷離開的機會。 喬竺不想讓官府的人乾預太多,畢竟前車之鑒在那裡:萬一再查出個嫌疑人,不等她問清楚就被泄露給“臥病不起”的平侯,她就功虧一簣了。 官府的人也都是領了縣令的命令來協助喬竺的,罵不走趕不走,追在後麵兜圈子,半天都不乾正事。喬竺忍無可忍,將這群人帶到花園,胡亂一指, “你們將整個花園都仔仔細細搜查一遍,看看有沒有兇手遺留的痕跡。” 趁著官兵掘地三尺的功夫,二人終於得以脫身。 另外一邊,謝敏之進展得也不順利。 世子妃忠貞剛烈,豈是美男計可以動搖的,她拒絕見謝敏之,更不給他說服的機會。 謝敏之則一改在喬竺身邊乖巧聽話的作風,行事頗為很辣,直接掐著攔門婢女的脖子闖進高嫻的房間。婢女捂著流血的脖子爬到高嫻腳邊求救時,謝敏之還不忘威脅: “下次可不是破皮這麼簡單了。” 高嫻原本因悲傷而渙散的瞳孔都聚焦了,驚恐地看著謝敏之,對他的問話更是知無不言。 “案發當晚,春水閣為什麼沒有點紅燭?” “因、因為……” 因為涓涓的緣故,範值和高嫻之間的關係日漸淡薄,納妾當晚徹夜不滅的紅燭燈火更成了她眼中釘肉中刺。所以後來範值打著維護涓涓顏麵的旗號在紅香樓和喬竺鬥毆的事一發生,高嫻就立即告上了平侯,獲得了處置涓涓的權力。她沒有立即對涓涓用家法,而是拿著這個權力恐嚇涓涓,裁減了她的仆人和新婚夜要徹夜點的紅燭,讓她一個人在春水閣反省。這一切她都辦得很周密,加上範值被平侯責令閉門思過,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自然沒人替涓涓主持公道。 第二天平侯就心軟解了範值的禁,但是不允許他去花街柳巷惹是生非,無聊的範值就應邀跑去大舅哥府上喝酒,青天白日喝得醉醺醺的回來,直奔春水閣。高嫻擔心涓涓借機訴苦,就找借口來請範值陪自己逛街,範值因為醉酒身體不適拒絕了她,她又逼著涓涓陪自己,總之不能讓二人有單獨相處的機會。逛街的時候,高嫻以退為進,故意給涓涓買很多衣服首飾,又哭訴自己不賢不德被丈夫厭棄,哄得涓涓信以為真,不但不記恨她苛待自己,還主動提出維持處罰以全世子妃的權威。 到了晚上,高嫻假意讓人送涓涓回去,實則是監督她有沒有真的像逛街時說的那樣安分守己。那些仆人和世子妃一條心,對涓涓自然怠慢,將人送到花園入口就散了,涓涓獨自一人提著燈籠進的屋。後來範值的死訊傳出,最先進入現場的是守夜的婆子,高嫻的人也是事後才趕到,所以她也不知道丟失的燈籠以及琴哪兒去了。 問完話,謝敏之丟出一顆雞蛋大的彈丸到地上,彈丸瞬間炸裂,消失在空氣中。高嫻嚇得捂住臉,半天才放下手,卻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現在整個屋子裡布滿千絲萬縷,不想皮開肉綻就別輕舉妄動。” 走前他朝屋裡吹出一片羽毛,羽毛本在空氣裡悠悠地飄,突然就炸成一團絨霧。 三人重新聚到春水閣,匯總了一下消息。根據平侯府下人口供,和範值以及“琴”有關的人分別是平侯、世子妃、範值的書童小段以及馬夫老顧。平侯夫人在世時喜歡彈琴,一家三口經常在一起彈琴授道,後來夫人死了,平侯和範值也偶爾一起睹琴思人。世子妃和範值一直被世人贊作“琴瑟和鳴”的典範,揚州王還賜了夫妻二人一把鴛鴦古琴,隻不過這把鴛鴦琴被範值擅自送給了涓涓,也就是涓涓後來一直撫弄的。書童小段和馬夫老顧從範值小的時候就開始照顧範值,範值喜歡逛青樓喝花酒,小段和老顧每次鞍前馬後將他伺候得極好,據說涓涓也是他們搭線讓她和範值認識的。 疑點立馬落到小段和老顧身上。 門外傳出異動,喬竺心裡暗道不好,趕緊追出去,結果還是晚了半步。小段已經躺在血泊中,老顧也奄奄一息。 “隻是有嫌疑,並非一定是兇手,你們將人殺了還怎麼查明真相!”喬竺的怒喝雖然能嚇到侯府下人,卻嚇不到已經因喪子而魔怔的平侯,平侯站在門後,沙啞的嗓音激動嘶吼: “兩個賤人,引誘我兒不務正業、流連青樓,還帶回來一個狐媚子,我兒死了,這些賤人都得陪葬!” “你眼裡沒有王法了嗎!” “王法?我兒都死了,我也活不久了,王法算個屁!” 喬竺終於具象化地理解嶸迦長公主為什麼要她依法查明真相:平侯已經置生死、榮譽、財富於不顧,一心報仇,然而他是揚州王四親之一,如果他都公然挑戰王法,那天下百姓誰還會真正尊重法度、遵守法度呢? 想到這裡,她不再生氣,蹲下身合上老顧死不瞑目的眼睛。她看向圍觀的侯府奴仆,說: “你們也看到了、聽到了,心裡有什麼打算?” 平侯現在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在場所有人驚懼不已,想要逃跑者不在少數。散了之後,他們悄悄聚在一起為自己的性命擔憂。 “我們幾個肯定是要死的,涓涓夫人就是我們抬進門的,當時我就覺得侯爺看我的眼神瘮得慌。” “世子追求涓涓夫人的時候我還替世子送過東西,有一次撞見侯爺了,侯爺還問了我的名字,完了完了,侯爺定要找我算賬的。” “真是晦氣,偏偏選我去給新婦梳妝,這可怎麼辦啊。” ………… 人群中,有兩個人格外哀痛,其中婦人口中痛哭“我苦命的兒”,另一個女孩兒跪在她身邊抹眼淚。喬竺感覺這二人和小段、老顧關係不一般,暗中示意謝敏之將二人帶到一旁。 確保四下無人後,喬竺問二人話: “方才死的兩個人和你們什麼關係?你們知道些什麼?” 婦人哭得太傷心,一時間說不出話,女孩兒替她開口: “段哥哥是方媼娘的兒子,我是老顧的女兒馨香,我們是為親人慘死而哭。我爹和段哥哥是無辜的,他們隻是仆人,替主子辦事哪敢不盡心盡力,再說了,侯爺自己都有那麼多妾,又那麼寵溺世子,世子不過喜歡涓涓夫人一個人,憑什麼說是我爹教壞的世子……” 方媼娘慌張地捂住馨香的嘴,警告她禍從口出。但她心中也有鬱悶苦痛,不吐不快: “世子爺去哪裡不是前呼後擁的,怎麼可能隻帶著我家小段和老顧這兩個上不了臺麵的。他最親近的是他乳母賀氏和乳母的兒子曹相公,後來曹彰相公還被主家恩準脫奴籍,靠他娘賀氏當乳母攢的賞錢捐了官,背靠主家好不風光,如今也是廣陵城裡的一號人物。世子自然和他走得近,對他的話言聽計從,給世子和涓涓夫人牽線搭橋的也是他,我家小段不過白擔了個名聲,哪裡有那個本事上的了紅香樓。以前小段不肯我解釋,隻因著外人聽了都覺得小段受世子重用,常來討好他,他在府上行走很方便。要知道會為此喪了命,誰敢把腦袋別褲腰帶上陪世子胡來啊!” 喬竺打住方媼娘的哭訴,追問道:“你說的曹彰,府上未曾聽過這號人,具體說說。” 方媼娘如實回答: “府上的人不會想到提他的。他本也是奴才,就因為老娘奶了世子幾口,得以一飛沖天,大家對他嫉妒得不得了,又忌憚他現在的勢力不敢不敬。但他確實和世子走得很近,尤其是外放歸都後,侯爺特意替他上奏美言,直接升了縣丞,還鼓勵世子與他多走動。男人間走動,左不過喝酒看戲逛青樓,我們侯府家教嚴,但他個破落戶自然精於鉆研,那些個玩意兒都是他帶著世子玩兒起來的。世子在涓涓夫人那裡鬧得動靜不小,偏偏他這個中間人不被人提起,要不說他會鉆研呢,醃臢的吃完一抹嘴還是清白丈夫,誰都抓不到他的把柄。侯爺幾次因為世子玩物喪誌的事動怒,揚言生兒當生曹相公,可侯爺哪裡知道這個曹相公最不是東西!” 曹彰借著侯府發家,又暗中帶壞範值,以抬高自己的名聲,這樣奸詐陰險的小人倒是做的出殺人的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隻是,理由什麼,契機是什麼呢? 方媼娘這裡問不到更多,喬竺再次帶著謝敏之和他玉去問其他人。這一次,她們更加小心,所以耗費了不少時間,等到三人碰頭天已經黑了,三人不得已暫居客房。 曹彰的母親賀氏兩年前就已經死了,現在曹彰一個人住在離平侯府隔著兩條街的青魚巷裡,那個宅子還是平侯送他的。青魚巷離西街僅有半裡路,範值去紅香樓時順路經過他家,二人躲過平侯的耳目廝混在一起很容易,出來後他可以直接繞後躲回家中,從而不被平侯發現。難怪平侯一直以為他是可塑之才,對他青眼有加,從未察覺他背後的小動作。 話說他年紀輕輕就身居要職,應該有不少人家求親說媒,但他確實沒有娶妻,也沒有納妾,甚至在西街所有青樓妓館都沒聽說過有什麼相好。這樣一個人還樂此不疲地帶範值逛青樓喝花酒,目的必然不單純。 此外還打聽到一點,世子妃的兄長和曹彰也有點關係,曾經有人看到他們一起出入高府,勾肩搭背好不親密。 喬竺決定當晚就去青魚巷探一探實情,他玉和謝敏之則留下來應付官府耳目。 走之前,喬竺從懷裡掏出一條金絲穗子,交給了謝敏之: “這是長公主給我的憑證,你拿著,官府的人萬一為難你你就拿出來,他們自然不會動你。” 他玉立馬舉手問自己怎麼辦,喬竺無奈道: “你們兩個時時刻刻待在一起,不許吵架內訌,這個穗子自然保你二人平安。” 說罷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圍墻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