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魚巷內可以清晰聽到來自西街的徹夜喧囂,這裡不適合民居,卻適合偷情幽會。平侯把這裡的房子送給自己看中的可造之材,委實奇怪。 根據仆人描述,喬竺很快就找到了曹彰的家,悄無聲息地潛入院中。 平侯府出了那麼大的事,曹彰竟然沒去吊唁,而此刻,他的屋裡傳出不少鶯聲燕語。這可和仆人的描述不一致。 仔細聽,女子的聲音是極年輕的,甚至是稚氣婉轉的,比他玉的聲音還要清脆。 喬竺悄悄推開角落裡的窗子,窺探裡屋,發現屋裡有五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和一個年齡與範值相似的男人。少女們刻意打扮得濃妝艷抹,但是未完全發育的身材還是暴露了她們的稚嫩,她們像是在玩丟手絹,曹彰坐在中間擊鼓,看起來是陪她們玩鬧。等少女們撲鬧累了,各個香汗淋漓,曹彰就掏出手帕小心替她們擦汗,手指從臉摸到脖子又摸到鎖骨,眼神曖昧赤裸,幾近變態。而對此,少女們隻是嬌羞掩麵,並不直接拒絕。不過曹彰並沒有進一步行禽獸之事,過完癮就放少女們離開了。 喬竺親眼看著這群少女走出來,又走進柴房,然後原地消失不見。想都不用想,柴房有暗門,連接屋裡屋外,那些少女想必是從西街來的。 少女們走後沒多久曹彰屋裡的燈就熄了,很快從裡麵傳出鼾聲,睡得那叫一個香甜,剛殺完人的兇手真的能這麼安心嗎?喬竺摸黑進了他的房間,以防他中途醒來又點了他的睡穴。屋子裡還殘留著女子的脂粉香味,甜膩熏人,喬竺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一不小心撞到了書架,從上麵滾落了一支蠟燭下來。紅色的龍鳳喜燭已經燒了一半,尾部破損,但還是能看到夜闌坊定製的符號。夜闌坊的蠟燭明亮無煙、暗夜生香,故而造價昂貴,喜燭這類特殊樣式一般都是要定製的,坊內一定有記載,可以查探一番。她放下喜燭,繼續搜查。屋子裡沒找到丟失的燈籠,也沒有找到琴榻上的鴛鴦琴,隻找到不少房產地契,總價值加起來遠遠超過一個縣丞俸祿可以負擔的。 回到侯府,府內火光沖天,血泊裡倒著七八個仆婦,方媼娘和馨香也未能幸免於難。他玉在和平侯門外的守衛爭執,謝敏之則在血泊裡拚命找什麼東西。猩紅的鮮血將他的衣服浸濕大半,他的臉色脖子上有恐怖的血痕,襯得皮膚慘白,雙目通紅,好似失了理智。 “謝敏之,過來。”喬竺壓低聲音,語氣盡量保持平穩,試圖安撫謝敏之躁鬱的情緒。 謝敏之猛得抬頭看她,眼裡的陰鷙憤怒闖入喬竺眼簾,令她都有些心驚。究竟是什麼讓他這麼失控? “過來。”說著,喬竺去拉謝敏之的手,將他拉出血泊。 謝敏之站在她麵前,呼吸逐漸平緩,隻是沾滿鮮血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 “發生什麼了?” 謝敏之不肯說,還是他玉替他回答的: “平侯濫殺無辜,隻要和涓涓夫人有關的人他都不放過,涓涓夫人也差點被他帶走,還好謝敏之當時正要去找涓涓夫人問話,拿出公主的信物擋住這群人。然後、然後那個老東西親自來了,不由分說殺了看守的兩個婆子,還把信物也搶走了!” 原來謝敏之在血泊裡找的是穗子。喬竺鬆了口氣,這個好辦。 她要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給謝敏之看,說道: “公主的信物是這枚玉佩,穗子也沒那麼重要,放心吧,你沒有弄丟什麼重要的東西。” 話雖這麼說,謝敏之還是很難過,他下意識扣著手,委屈巴巴道: “那是你給我的。” 喬竺顯然沒領會他的意思,隻是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就算沒有公主的信物,他們也不敢動我的人。” 四周的人都感受到一股寒意,下意識後退幾步。 “既然平侯沒有說,我剛好有事和你談談,不介意請我喝杯茶吧?” 喬竺朝屋裡喊了一聲,屋裡久久沒有動靜,她便直接要進去。門口守衛的刀還沒來得及架起來就碎了一地,連同他們的膽量也土崩瓦解。 “侯、侯爺,喬娘子您來了……” 守衛囁嚅著退到一邊。 屋內,平侯坐在地上,身邊一片狼藉。 “天下第一,喬娘子,果然人人畏懼。”平侯沙啞的嗓音裡聽不出絲毫畏懼,隻有不屑。 喬竺沒有接他的話茬,轉而問: “曹彰和你什麼關係?” 平侯冷笑一聲, “你在我侯府喧賓奪主好不威風,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還需要問我嗎?” 但他還是回答了: “他是我侯府出去的孩子,年前我認作義子。” “那你可知道你這個光鮮亮麗的義子背地裡也是個流連青樓的女票客?” 平侯眼裡閃過一絲錯愕,但他很快就恢復冷靜, “男人嘛,閑暇之餘玩弄風月也是人之常情,怎麼,喬娘子要管?” 喬竺挑眉, “你既然不介意你的義子逛青樓,為什麼對範值這麼大火氣?” “這能一樣嗎?”提到這個,平侯立馬激動得麵色漲紅,“我兒因為那個賤人枉送性命!” “是啊,愛子莫若父,你對範值要求嚴格無可厚非。但是曹彰已經被你認作義子,你對他青眼有加,甚至拿侯府給他做保送他青雲之誌,那你為何送他一間青魚巷的房子?” “你想說什麼?”平侯伸長脖子,一臉扭曲,“你是要說,青魚巷靠近西街,煙花之地,不是良宅對嗎?那我告訴你,曹彰不過是我府上放出去的家生子,說白了還是個奴才,別說我送他間不良宅,就是送他一個牛棚馬廄,他都得感恩戴德!怎麼,還要我把侯府送他住不成?” 他情緒激動,但說的話好似很合理。 然而喬竺還是抓住他的錯漏之處, “你既然看不起他奴隸出身,也覺得送的青魚巷的房子是恩賜,那你為什麼還屢次敦促範值多和曹彰來往?你難道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難道沒想過範值在青魚巷更加便於去西街?若說誰害了範值,你放任他和青魚巷的人往來密切,豈非不教之過、失察之錯?” 喬竺一連串的反問打得平侯措手不及,他說不過就亂摔東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試圖趕走喬竺,但喬竺隻是退到簾子後麵,不緊不慢地環顧書房裝飾布局。 屋內古董文玩很多,最惹眼的還是掛在墻上的四幅畫,四幅描繪廣陵城市井街巷全景的畫卷,恰對應了廣陵城的三次大變樣。五十多年前的廣陵城隻有現在的一半大,城郊是灘塗與野樹林,一望無際的荒野裡駐紮著來自九州乃至外國的商隊,居民那時候流行出城找胡商買香料和珠寶。三十年前的廣陵擴建,拆了不少老巷,也新修了許多高樓廣廈,那時候的西街也初具雛形,紅香樓還隻是一間小院子。十八年前的廣陵疏通古運河,實現貨船進城,水陸交通貿易更加便捷,水上集市也流行起來,紅香樓引護城河水進後花園,挑起文人雅士“泊船聽雨”的風頭。十年前的廣陵規範房屋建製,拓寬中央道路,實現人車分軌,為廣陵城的繁華添柴加火。 平侯為什麼將這四幅圖掛在書房?因為這也記錄著平侯府的發家史。畫卷雖然出自不同人之手,但同一幅畫的畫風應該是一致的,偏偏畫上的麻雀筆觸生硬別扭,和整體風格極其不搭,甚至不同的麻雀筆觸都不一樣,像是幾個人故意惡作劇塗上去的。喬竺要是記得沒錯,停有麻雀的房屋就屬於平侯府的產業。最新的一幅畫,放望去,麻雀滿圖,可見平侯府真的家大業大。 喬竺扭過頭,故意對平侯說: “侯爺之所以阻撓我查兇手,莫不是後悔了,舍不得將這副家財拱手讓人?” 平侯冷哼哼,不予理睬。 突然,喬竺的視線被圖上某片焦黑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