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竺向周娘展示的那張畫像上,明明確確畫著年輕時候平侯的臉。平侯一直很注重保養,所以即便老了也沒有發福,年輕的他皮膚更飽滿細膩,此外毫無區別。 周娘大驚失色,因為她沒想到長公主竟然要調查平侯,調查王上四親之一的平侯。 揚州王是宗室子出生,繼承王位後,要認先王為父,先王後為母,並且和親生父母避嫌。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能親近父母,他就想盡辦法恩澤親族,其中以他的祖父家族、祖母家族、外祖父家族、外祖母家族為甚,後來人稱揚州王四親。平侯,他的姑姑就是揚州王的祖母。 喬竺拿著長公主的信物調查王上的四親,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可是會導致天大的禍事的。 但是周娘不敢不如實告知。 “平侯……年輕時是經常來紅香樓,自從夫人進門,他便不再來了。都說他和夫人伉儷情深,想必是為了夫人收心了吧。” 如果真是如此,他的後院為何還會有那麼多鶯鶯燕燕? 那是因為他自知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以防偌大家業引人嫉妒,遭人陷害,他率先改變自己的作風,讓外人抓不住把柄。但是青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怎麼可能忍得住呢? 於是他改冶遊狎妓為納妾,每年都會娶十幾房小妾。為了安置這些妾室,他先後擴張了四次平侯府。 “你的意思是說,他看上的都被納進了侯府,沒有被養在外麵的?” “這……不止我一個人給侯爺介紹,其他鴇母也想掙這個錢,但我保證我介紹的都光明正大進了府,沒有偷偷摸摸養在外麵的。” “那這個你怎麼解釋?” 喬竺掏出一本房契,鋪在桌子上,讓周娘好好兒看看。 周娘看清上麵的字,臉白得胭脂都失了顏色。 “娘子,你這是……” 她噗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饒, “我是有所隱瞞,我保證如實招來。” 這是喬竺從曹彰屋裡翻出來的房契,也就是是他現在住的房子,這個房契上寫明房子早在二十八年前就被平侯買下。範值今年二十五,他出生前三年平侯在青魚巷買了房子,用處不想而知。 “二十幾年前,我們這兒來了個姓賀的繡娘,她本是莊戶人家出身,後來因為丈夫賭博欠債輸光家產,不得已拋頭露麵掙錢還債。不知怎麼的,她勾搭上了侯爺,侯爺為了她在青魚巷買了個宅子,專門用來和她幽會。後來她丈夫因為還不上賭債被人打死了,她也沒再來過紅香樓。隻因她繡工好,我去青魚巷找過她,但透過門縫往院子裡看,那裡好像很久沒住人了,院子裡的花也乾死了,我隻當她出城返鄉,便不再尋她。” “她有孩子嗎?” “沒有吧……她來的時候很年輕,約摸二十歲,當時我們這兒繡娘的工錢是計件的,她為了掙錢整日整夜縫補衣裳,很少回家,想必家裡沒有孩子需要照料。啊,娘子是想問她和侯爺有沒有孩子?那必然沒有,她雖然跟了侯爺,但對她那個丈夫好不死心塌地,侯爺送她的東西小到一根針她都要換錢給她丈夫還債,後來她丈夫被人追殺,她還去求過侯爺救命呢,不過侯爺沒為她去蹚這個渾水。這樣的癡情傻子,即便有侯爺的骨肉也不會留。” 事實上,她留了。不僅留了,還正大光明帶進侯府,和侯府世子一起長大。 喬竺驗證了自己的猜想,滿意地離開紅香樓。 ———————— “難道你進紅香樓之前就猜到曹彰是平侯的私生子?” “是的。” 喬竺回想起昨晚在平侯書房看到的市井圖,圖紙上有一塊焦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塊焦黑覆蓋的地方就是青魚巷。 為什麼要藏住那裡?府裡伺候過侯夫人的老嬤嬤說,是因為侯爺為了向夫人表忠心,特意塗抹掉那塊醃臢地。然而她們不知道的是,平侯是怕侯夫人發現那裡也有侯府的產業,從而暴露他豢養外室的秘密。 那他既然在青魚巷養外室,為什麼還要把房子送給曹彰,想必曹彰和這個外室關係匪淺。 她為了驗證猜想,一麵找周娘打探消息,一麵故意讓跟蹤自己的人將“曹彰”二字聽了去,之前的小段和老顧以及後來的仆婦都是當即被處死,隻有曹彰好好兒活著,平侯這是舍不得對親兒子下手啊。 現在,她可以下令抓捕曹彰了。 “可是官府的人會聽你的嗎?”他玉表示擔憂。 “誰說要官府抓人了?”喬竺摩挲著手中玉佩,“我要進宮一趟,你們兩個相互照應,保護好自己。” 說罷,她留下足夠多的錢給謝敏之。 出門沒多久她想了想又折返回來,看著謝敏之不由地嘆了口氣,叮囑道: “保護好他玉,你是男子,要有擔當,有氣量。” 她還故意在“氣量”二字上加重語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謝敏之癟癟嘴,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 嶸迦長公主聽喬竺講述完來龍去脈,還是有些疑惑: “曹彰為了頂替範值而殺人,動機倒也成立,但他將範值擺成撫琴的模樣,還偷走涓涓夫人的燈籠是為什麼?以及丟失的鴛鴦琴哪兒去了?” “回長公主——”喬竺瞥了眼嶸迦身邊的玉麵郎君,意有所指,“這些就是刑官的事了。” 嶸迦苦笑,拿喬竺實在沒有辦法, “你真是……唉……” 本以為這件事就此結束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喬竺掏出玉佩要還給嶸迦,結果嶸迦沒有接。她正了正神色,嚴肅地要求道: “這件案子疑點重重,不能了結,你必須查清楚,並且不許用刑逼供。” “要是我不願意呢?”喬竺的眉眼也染上不耐煩,“長公主,再查下去就沒意思了,我玩兒膩了,不想查了。” 似是料到喬竺會這麼說,嶸迦站起身,正色凜然,自信地開出她拒絕不了的條件: “我知道你忙著趕路去南海挑戰寧山玉,我也知道你一心追求至強武功,對凡世俗塵不堪其擾。但你這個浪子,隻會打架鬥毆,經營不了一點生計,花錢還大手大腳的,真的能撐到南海嗎?你搭車的商隊起碼還要六天才啟程,這六天不如專心破案,事成之後無論平侯認不認,我都將平侯府一半家產折現賜給你。” “公主這是空手套白狼啊?”喬竺雖然這麼說,但臉上的躍躍欲試假不了。 “好啦,快去吧。”嶸迦一抬手,素玉一般的五指後走出兩支親衛兵。 “我雖住在王宮,宮外也有我的公主府,這些人是我的親衛,你可以放心差遣。公主府有的是地方給你關押嫌犯、審訊犯人——這樣你可還滿意?” 喬竺半挑羽眉,似是覺得不錯,“那我再陪你玩兒玩兒吧。” 當夜,塵封已久的嶸迦長公主府重新燈火通明,百姓齊聚門外,仰望邀月樓上的夜明珠流光溢彩,美不勝收。他們歡喜的表麵下藏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這廣陵城是要變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