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森早早地從酒樓裡收拾好了東西,景帝正頭疼沒地方安置這尊瘟神,流章卻身先士卒,提議將那森安排在他剛建好的將軍府裡。 “君上,都尉所言極是啊!這月國王子始終是個禍害,若是有朝一日事情有了轉機,在都尉府中,都尉也好行事不是?” 一旁的翊王急忙道。他素來與流章不對付,此刻恨不得立馬把這燙手的山芋丟到他那裡。 流章沉默立在一邊,對於翊王的手段,他向來既不辯駁,更不還手。 朝堂上眾人一致同意,景帝也實在沒有別的更好的法子,便也允了這事。 那森倒是不挑,聽說將軍府後麵還修了個百獸場,更是樂嗬。 “我早……聽說都尉喜歡養獸,這倒好,能親自住到都尉府上了!” 他騎著月國馬走在街上,與一邊的憫翁說說笑笑,如今他夜闖景宮的事已經弄得滿城風雨,來去自如也成了景國的奇恥大辱,可街上的人們隻是恨恨地盯著他,卻無一人敢上前。 隻是走著走著,麵前卻突然出現了一架馬車,幾人的道路被攔,前麵的巴圖不禁怒吼一聲: “什麼人?!敢擋月國的路!” 他這幾日也加緊修習了漢語,雖然笨拙,但也能勉強說幾句。 那趕車的童子聽了,笑道: “景國的土地上,怎能容月國來去自由?擋便擋了,難道不應該嗎?” 周圍的人群聽了,紛紛低語不止,雖然表麵上沒表現出什麼,內心卻在暗暗叫好。 巴圖聽得懵懵懂懂,又問了句:“什麼人!” 那童子正要發話,卻被馬車裡的人叫了,低語了幾句,才朗聲道: “我家主子,太醫院春城醫師!” 人群中,有通曉月國語言的人大喊道:“什麼人?景國人!月國難道不懂什麼叫好狗不擋道嗎?” 巴圖狂怒,拔刀欲起,卻又聽得一聲漢話:“月國人霸道無禮,我們為春城醫師讓道!” 說罷,兩邊人群紛紛四散開來,小孩子被舉到頭頂,人們貼著墻皮,硬生生為馬車讓出了一條一丈多寬的路來。 那森麵露不悅,但依舊不動聲色,隻是遞了個眼色叫巴圖不必輕舉妄動,任由那馬車貼著自己的馬隊走過去,隻是剛過那馬車的時候,他隱約瞥了一眼那馬車中的人,不由得心下稱奇: “據說這春城是給公主看病的醫官,怎麼是個這般年輕的男子。” 但他來不及多想,與一眾人繼續前行,不多時,便來到了將軍府,跳下馬來,那森笑道: “景國真是酸溜溜,一個將軍住的宅子,還弄什麼風雅!養這些竹子花鳥做甚!” 馬車漸漸走遠了,出了城,那車上的童子散去自己麵龐的人皮,向車內的公子道: “師父,青丘這招易容實在好用,您修習那劍術做什麼,要是我,寧可天天修習靈術。” 塗山淞從車中出來,風吹起他耳邊的鬢發,出了景城,他將不再是曾經那個任人宰割、無人問津的塗山淞。 而是青丘失散多年的塗山公子。 望著東邊的路,塗山淞不由得內心一陣淒然,但更多的,卻是終於能一展宏圖的激動。 “師父,”李書白遞過一壺水,“還猶豫什麼,您已經在景城耽誤太久了。” 淞喝了一口,擦了擦唇邊的水漬,多年蟄伏,而今成就隻一步之遙。 他將水囊遞還給書白:“今日一別,恐怕不會再有機會回來了,你果真願意同我一處走嗎?” 李書白擰緊了水囊:“師父,我早已沒了家,景國無道,官不官,吏不吏,上上下下,沆瀣一氣,我還有什麼留戀!” 二人沉默良久,遠處夕陽盡頭,遙遙走來幾人,為首那個騎著高頭大馬,衣著華麗無二,待走近了,才看清此人麵容俊美,眼波含情。 塗山嶺下馬俯首:“大公子,老族長聽說您要回去了,萬分欣喜。奴專程在此處迎您回去!” 淞點點頭,這塗山嶺本是一外支小輩,因為乾事得力,又懂得討人歡心,沒幾年,便被提拔到了長老的位子。 “雖然我無心政事,但還有一事十分好奇,如今青丘的人都打算撤出景國,可是大戰在即?”淞問道。 嶺雖然不想透露機密,但眼前之人很有可能是青丘未來的主子,他也不好開罪,便眼神示意身後隨從回避,低聲道: “公子,您也知道,我們青丘人向來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戰火所過之處,一片狼藉,咱們可不得把那名貴物件提前搬回咱們青丘嘛!” 淞笑著點了點頭:“嶺長老倒是個守家的,那麼前幾日宮變,也有嶺長老的手筆了?” 嶺趕忙擺擺手:“這可不敢,純粹是那月國王子突然要動手,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也沒和咱們青丘通知,我看吶,他勝景國,還是需要一定時日的!” 淞頷首笑道:“是了,所以長老還買通了公主,這樣,無論哪家勝了,咱們青丘依舊有的賺。” 塗山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拱手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公子,還是公子提前為咱們青丘鋪好了路,要不然公主也不會那麼爽快地答應,屬下偷了您的功績,真是罪該萬死!” 夕陽西下,將兩人影子拉得很長,景城外,這幾人看似親密無間,實則各懷心事,不一會兒,兩隊人成了一對人馬,浩浩蕩蕩地向東邊行去。 卻說流章此刻在皇宮內,景帝留他至此,正是為了商議此次宮變之事。 “流章,依你看,這那森為什麼不在當時便殺了寡人,奪取景國?”景帝高高在上,望著階下的流章。 流章俯首道:“臣以為,一來,景國雖小,但根基頗深,沒有君上,景國難以治理,眾孚服則令難從,二來……” “二來如何?” “二來,那森此次前來,明麵上隻帶了幾個親侍,可見其他人都是他暗中帶的。臣聽聞,此次來景國,也是他主動請纓,月國有意傳位於王弟,他遠走,想來是為了躲避鋒芒,暗蓄實力。” 景帝握緊了拳頭:“你的意思是說,月國老皇帝,是想借寡人之手……是了,若那森此次成了,月國便可將我們景國收入囊中,若是那森沒有成,那麼這件事便能成為其必敗的最好借口。” 流章點頭默認。 “既然如此,他夜劫景宮,傷亡慘重,卻什麼都沒有帶走,是為的什麼?” 流章頷首,眼眸低垂,沉默片刻,才道:“這次宮變,君上得到的最多信息是什麼?” 景帝思索片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突然笑道:“愛卿準備什麼時候動身回邊塞?” 流章再拜:“後日一早便動身。” 景帝點點頭:“愛卿辛苦,如今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紀,前些日子卓睿來找寡人賜婚,求娶你的親妹妹雅茗,寡人已經允諾了他,京中貴女不少,愛卿有什麼想法,也盡管來找寡人提。” 流章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俯首道:“多謝君上,臣隻願山河太平,君上和百姓都安居樂業,永享太平。” 景帝笑著點點頭:“下個月初,你自可回來參加妹妹的婚事,軍中事務多,你盡快回去準備吧!” 流章拜別。望著夕陽中那漸漸遠去的身影,景帝眼中閃過一絲惆悵,但更多的,是防備。 他捏著腰上的玉玦,一顆心終於放下。 看來宮變之事,他果然不知曉,果然沒有他參與。 羽京墨這幾日天天來公主府,有時候晚上也懶得回去,就留宿在偏房了,倒不是他和辛夷兩個有多親密,隻是這家夥每天醒著的時間太短,剛說了一炷香的話,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辛夷一氣之下,吩咐下人們將他打扮作侍女模樣,丟到偏房裡。 半夜,京墨醒來去解手,路過池塘的時候,借著月光,被湖中自己的影子嚇了一跳。 “塗山淞,你怎麼陰魂不散死在了湖裡!” 寒風刺骨,馬上,京墨便意識到這湖中的影子原來是他自己,他打量了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臉,悵然道: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塗山淞,你老婆到底是什麼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