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之際,辛夷特意宴請了流章,自上次一事,她還未來得及謝他,聽說他即將去往邊疆兵營,特為他設下宴席。 同來的,還有二皇子及其新婦——連翹,羽京墨,以及大皇子卓睿、流章的親妹妹雅茗。 本不想請雅茗的,可都邀請了,偏缺她一個,又實在說不過去。 幾人坐在公主府,連翹已有了身孕,一路上二哥對她百般嗬護,惹得辛夷也開玩笑道: “從前隻知道二哥喜歡詩詞歌賦,後來也聽聞二哥對風雅之事都擅長,今日一看,二哥原來最愛的還是佳人,這對二嫂,簡直沒得說!” 卓鈺自是不願與她插科打諢,隻是今日來的都是些小輩,又見流章也在,不免笑道: “說得好似皇妹沒有成婚似的,對了,今日怎麼沒見淞來。” 眾人被他這話提醒了,紛紛自周看去,連翹笑著拉過辛夷的手: “該不會是皇妹又不要人家上桌吧!皇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雖然從前人家身份不高,可既然成了婚,兩個人便應該相親相愛著……” 辛夷有些不自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趕忙轉移話題道: “嗨!淞他不懂那些風雅之事,哪裡有我二哥哥好!我二哥哥在京中自是出名的風雅公子,與二嫂嫂好生般配呢!” 連翹低頭笑笑,麵上閃過一絲尷尬:“公主說的哪裡話,若論般配,當初您沒成婚的時候,咱們左瞧右瞧,也數您和咱們流章公子最為般配,誰知道總是姻緣弄人!” 她貴為郡主,再不濟也是個身體健全的,怎能與個瘸子十分般配?!這卓鈺整日隻會舞文弄墨,論爭權輪不上他,就連尋常的夫妻,也不能與她好好做,哪裡般配了! 流章好似沒聽懂一般,倒了一杯青梅酒,遞給辛夷: “這樣的青梅酒,我叫下人們都釀在將軍府地下的酒窖裡,隻是現在被那森那廝糾纏著,不過無礙,我在怡王府還放了幾壇,若你喝完了,自去怡王府取來便好。” 辛夷慌忙接過,隻聽雅茗突然道: “哥哥果然是個貼心的,我竟不知道咱們家中還放著這些。” 卓睿夾了一筷子菜到雅茗碗中:“這菜很好,雅茗,你來嘗嘗。” 雅茗聽了,胸中一陣不忿,好麼,她連說句話都不行了嗎?皇家便如此高高在上嗎? 話雖如此,但想著自己馬上就和卓睿成婚了,還是安分了許多,隻是臉抽搐著笑了笑,便沒再說些什麼。 一頓飯吃的緊張兮兮的,連翹素來看不慣怡王家的人囂張,這會兒子見沒什麼人說話,便笑道: “真巧啊,本來該是妹夫的,這會兒卻成了大舅子,可見該是一家人的,還總歸會是一家人。” 雅茗見不得她這般消遣自己家,又知道皇家有愧於翊王,自然是不會為難他們家,便夾了一塊豆腐放進連翹碗裡,笑著說: “還有更巧的呢,這幾天聽說三公子和公主也走得頗近,如今這塗山淞下場不明,想來是翊王家的好事快到了。” 此話一出,在座麵上的表情一陣豐富,流章是震驚,但引而不發,卓睿更是驚掉了手中的菜,瞪大了眼睛看著雅茗,二皇子夫婦則一臉吃瓜,連翹麵上風淡雲輕,仿佛這京墨與她毫不相乾,隻是別人家的兄長。 是了,本就與她是毫不相乾的人,與誰走得近又與她何乾,左右不再指望那個將自己賣掉的娘家。 隻有京墨,一塊豆腐差點噎死自己,本來就昏昏欲睡的下午,突然被人拉起來鞭屍,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知道了,這雅茗,分明是報復我上次在學堂裡為辛夷出氣! 女人心,海底針啊! “你怎麼知道塗山淞下落不明?”卓睿反應過來後,盯著雅茗問道。 連翹笑笑:“是啊,這公主還沒說淞去哪裡了,看來雅茗妹妹倒是十分清楚。” 雅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隻恨自己太過於著急,便趕忙改口:“我哪裡知道,算了算了,皇家的事情,我們怎麼能妄議,還是讓公主自己定奪吧!” 雖是一句破綻,但足以讓辛夷對她多看了幾眼,一頓飯吃過後,路辛夷隻覺得自己身上被戳的千瘡百孔,她捏著胳膊隨流章走在後花園,不由得抱怨道: “還好父皇給我修了公主府,宮裡天天都是女人老婆,我哪能和他們鬥得過來!” 流章挽起袖口,雙手搭上辛夷的肩背,替她捏著肩膀: “鬥不過就不用鬥了嘛,其實還有一個方法,也可以讓你永遠擺脫這種女人多的麻煩局麵。” “什麼方法啊?”辛夷閉著眼,這麼一按,好似這幾天的疲乏都能解脫了一般。 “嫁給我啊。”流章笑道,“我娶了你,你同我一起去那塞北之地,隨軍駐守,別說女人,就是連個母蚊子你都看不到!” “好呀,你這會兒還打趣我!”辛夷嗔怒,掄起拳頭就回身往流章身上砸,流章慌忙躲開跑開,又道: “不嫁我也可以,沒名沒份地同我去軍營裡,倒更省事了!” 路辛夷隻提著裙子跑去追著他打,兩個人跑著吵著鬧著,一時間,花園裡的臘梅都生了俏皮的美意。 一個雪球打過來,流章側身躲開,辛夷又爬上青石去捏更大的雪球,隻是一個沒抓穩,腳下一滑,身子整個兒向後麵倒去。 流章暗叫一聲不好,慌忙跑去扶她,隻是臨扶著那一刻,手才剛碰到腰背,辛夷便已經回過身來,正麵哪裡扶都不合適,流章急忙收回了手,隻好將自己整個身體墊在她身下,狠狠挨了重重一肘擊。 落雪掉了流章一身,他麵頰上也不免落下幾塊,辛夷一邊急著說抱歉,一邊趕忙給他講臉上的落雪。 流章吃痛地笑道:“這是本將軍戰場之外受過的最重的一次傷了。” 辛夷趕忙從流章身上爬起來,卻被流章一把拉住。 “原來這個角度看臘梅,竟是這樣好看。”他示意辛夷看向身後,果然,此時陽光透過臘梅樹杈,落雪有了要融化的痕跡,此時隻在梅花上有著小小的晶瑩的“蓋帽”,從下往上看去,更顯一副生命的倔強,梅樹的形狀也別有了一番趣味。 辛夷索性也躺下來,二人枕著大地鬆軟的土,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臘梅。 過了一會兒,流章偷偷去看辛夷,見她的眼眸中倒影著白雪臘梅,長睫掛著一片雪花,鬢發如墨,不由得動情道: “裊裊,若是他待你不好,一定要告訴我。” 辛夷淡然笑笑:“倒也沒什麼好與不好,隻是……” 人非草木,此刻她再也不忍心欺瞞身邊的人,他待她那樣好,他一片赤誠,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他自己,盡管她一直告誡自己,他隻是一個紙片人,可就在方才,她感受到他的體溫,他起伏的胸膛下麵,一顆熾熱的跳動的心臟,她怎麼能忍心! 路辛夷望著眼前的臘梅,突然思慮萬千,她此刻突然驚覺,原來關閉了上帝視角再去看流章,才發現他愛得那麼真,又那麼痛。他少小離家,卻心係家國,他青梅竹馬,卻每一日都愛得小心翼翼,他位極人臣,卻是從夾縫中取得,哪有什麼天生貴胄,不過都是他步步為營,為娶她一步一步打下的臺階。 可越過山丘,才發現一切都變了。 辛夷突然起來,向流章道: “王兄,我突然想起來,前些日子我要肖叢為我做了件舞裙,本來準備等月國和青丘朝會的時候表演的,而今朝會取消了,想來下一次跳不知是什麼時候,今日你剛好有空,不妨為我指點一二?” 流章有些訝異,但也隻爽快應道: “既然有這種好事,我也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人來到亭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辛夷回房中換了衣裳,一襲紅衣出現在臘梅叢中。 樂師候在暗處,冬日的白天總是格外短,才不多時,夕陽已呈欲頹之勢,琵琶聲起,辛夷作好勢,曲聲淙淙,穿過梅林,落在女子緋紅的舞袖上,曲到驚鴻處,如碎玉,如雪落,一把古琴,翻動千萬情愫,彈起飛雪無數。 一時間,雪,梅花,緋紅舞衣的辛夷,三種化作一處,宛若從天而降的梅的精靈。 曲聲嗚咽時,一聲笛響穿破琴音,宛若自山間而來的清風,曲到高潮處,落雪間隻見緋衣女子腰肢纖細,妝容驚艷,雪膚花貌,四肢舒展,盡顯柔美。 既然無法報答你的愛意,唯願以此舞相贈。 曲畢,辛夷小心地去看流章,卻見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鬥篷,向她款款走來,為她披上鬥篷。 “跳得不好嗎?”見他沒有鼓掌,麵上更沒什麼表情,辛夷有些忐忑不安地問道。 流章低著頭,隻是一個勁兒地給她係著鬥篷,辛夷又搖著他的胳膊問他,實在被問得多了,流章才抬著眼,對上辛夷的眸子。 “除非你答應我,以後這舞,不要給別人跳了。塗山淞也不行。” 辛夷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也隻好點頭答應,隻見他低頭嘟囔道: “裊裊,你這樣美,我……我都舍不得把你讓給別人了。”說到這裡,他抬頭看著辛夷的眼睛,為她裹好鬥篷,“若景國還是從前的那個景國,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我,我必殺了塗山淞,我寧願你恨我,也一定發了瘋把你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