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像她(1 / 1)

端江之上 見戴 5970 字 2024-03-17

2018年5月,端州美術學院畫室大樓。   畫室的窗戶開在墻麵上端,陽光灑進來在白墻上劃出了一道清亮的光影!畫室前後分別置放著兩尊維納斯的白色石膏雕像,學生們半圈圍著坐在畫架前認真的素描寫生,隻聽見炭筆在畫板紙上飛揚得沙沙作響……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老師推開畫室門走進來。他一米八多的頎長身材,星眉如墨,黑框眼鏡下隱約能看見一雙褐色而深邃的大眼,鼻梁高挺,麵容有異域特征,濃密微卷的頭發搭在額前,與石膏大衛有幾分神似。   “各位同學,早上好!我姓沙,你們顧老師有事請假,我替他最後兩周素描課,同學們請繼續!”   沙老師說完便穿梭在畫板間,仔細地查看學生們的素描作業.....偶爾停下輕聲指導.....   他剛抬起頭,就見到墻邊處一個清秀的女生坐在畫板前全神貫注地作畫。她皮膚白皙,眉目清淡,鼻翼飽滿挺直,嘴唇含珠,映著燈光看起來格外柔美。   上午課休時間,學生們都拿出手機看電視劇或者打遊戲,而那個女生仍坐在畫板前專注的對著維納斯畫著.....   沙老師站在她身後,女生十分認真,畫麵不僅形體頗準,而且明暗關係處理得非常有層次,她時而伸出手指揉擦炭鉛。   沙老師走到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女生轉頭看見沙老師,笑道:   “沙老師,幫我看看畫麵怎麼樣?”   沙默德看看女生又轉頭看著素描畫,說:“很好,才大二,畫麵能處理得這般細膩很不錯。”   女生起身走到側臺拿出考勤登記表遞給沙老師,說:“沙老師,請幫忙簽名。”   沙老師接過來,在教師簽名處寫上名字——沙默德,然後還給女生,女生接過來在班長簽名處寫上——曹曉棠。   “謝謝沙老師,我是我們班的班長曹曉棠。”   “曹......曉棠,你是哪裡人?”沙老師問。   “我是南方人,不過,我們搬家來端江十幾年了。”   “哦——”   沙老師起身走出畫室,站在走廊邊凝望遠方......   下課鈴響,曹曉棠與同學沈茵一起下樓吃午飯。   美院飯堂裡,往來的學生摩肩談笑,器皿叮叮當當,眾咻嘈雜。   兩人買好飯菜,見到沙老師也獨自一人坐在飯堂一角吃著午餐,正望著玻璃窗外出神,她們便走過去坐到沙老師對麵。   “沙老師,有沒有人說您長的像大衛?”曹曉棠笑道。   “有,我妻子對我說過。”沙老師說。   沙老師注意到曹曉棠餐盤裡的粉蒸肉,抬頭問:“你,也喜歡吃粉蒸肉?”   沈茵說:“是啊,她幾乎每天都買粉蒸肉,也不怕長胖!”   曹曉棠笑道:“我就是喜歡吃我們學校飯堂的粉蒸肉,比外麵餐館的都好吃。沙老師,給您分一點?”   她說著就準備夾一塊粉蒸肉給沙老師。   “不用了,謝謝!我是回民,不吃豬肉。隻是,我妻子也喜歡吃我們學校飯堂的粉蒸肉。”   沙老師麵無表情的站起身,說:“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說完便端起餐盤離開。   曹曉棠看著沙老師背影,發現他走路似乎與常人稍有異。   “沙老師長的這麼帥,可惜一隻腿裝的假肢,他也都是我們美院畢業的,沙老師年輕時肯定也是風雲校草!”沈茵惋惜地說。   “假肢?”曹曉棠看著沙老師走出飯堂的身影心裡似有悲戚。   “聽說他與所有女學生都保持距離,果然,你看他對我們多冷漠!”沈茵嚼著飯說。   沙老師回到學校辦公室,找到曹曉棠的輔導員於老師。   “於老師,我想看看你們班曹曉棠的資料。”   於老師笑道:“怎麼?沙老師是不是也覺得她很優秀,她可是專業第一的成績考進我們學校的,不僅是我們班班長,而且大一就競選入了學生會乾部,還是預備黨員!”   “是,她有天賦也很努力。”沙老師說。   於老師翻出了曹曉棠的學生資料,遞給沙老師......   ……   美院小湖邊不遠處的幾畝空地正在修建圖書館。   正午的陽光猛烈,灼灼赤日下的工地依然忙碌,幾十名戴著黃色安全帽的建築工人穿梭於十幾米高的鋼筋混凝土結構之間。機器的轟鳴聲回響陣陣,熱浪蒸騰的窒息感襲來,工人們頂著反著油光而黑紅的臉,呲牙咧嘴地刻不停歇,汗透的衣衫被暴曬出一層層鹽白。   曹曉棠和沈茵從飯堂出來沿著湖岸小路回宿舍,路過工地,看見十幾個穿著沾滿泥灰的迷彩服民工從工地出來,他們脫下安全帽,拿起水管就往頭上淋水,抱怨道:   “工頭真他媽混蛋,大中午的都不讓休息,吃個午飯還輪班,我們乾著畜牲的活,就真拿我們當畜牲了......”   “我們吃學校的飯堂,當然得等大學生先吃完了,我們這群沒文化的農民工能吃上大學生的剩菜剩飯也算不錯了。”   “走吧,趕緊去吃完回來換小範他們幾個的班。”   ......   曹曉棠和沈茵邊走邊看向還裸著鋼筋的建築頂上,幾個仍在賣力的人影在熱浪中搖晃著。   沈茵嘆息道:“資本家就是吸人血汗!”   “《悲慘世界》裡說釋放無限光明的是人心,製造無邊黑暗的也是人心,人以惡祭天,鬼魅揮袂起舞,全憑良心救贖!”曹曉棠說。   “義不掌財,慈不掌兵!他們怎會有良心?”沈茵說。   “善戰者,求之於勢,不責與人!”曹曉棠說。   “轟隆隆——”   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將兩人嚇懵......   她們轉頭望去,隻見在建工地轟然垮塌,圍在四周的藍色圍擋被氣浪沖散開,煙塵濃灰滾滾而來,淹沒了整個工地......   消防救援,航拍,各路記者都聞訊趕來。寧靜的校園一下子人群沸騰,成了各大小媒體爭相報道的是非之地。   廢墟前,電視臺記者現場采訪工頭蘇平:“請您具體講講事故發生的原因?目前廢墟下是否有被困工人?”   “事故原因會有技術部門來勘查,幸虧垮塌時正是我們工人午飯時間,沒有人員在現場,所以沒有傷亡。”蘇平不停的擦著滿頭大汗。   然後,鏡頭采訪幾個蹲在湖邊張望的民工:“請問事故發生前你們所有工人都離開現場了嗎?離開之前有沒有感覺到異樣?”   幾個膽小的工人眼神躲閃地低下頭,隻有一個民工對著鏡頭說:“是的,我們中午放工都去學校食堂吃飯了,因為學校比較安全,所以我們並沒有留人看守工地。”   一旁圍觀的曹曉棠義憤填膺的走到記者麵前,說:   “記者同誌,我是本校的學生,我親眼看到工地垮塌前一秒仍有數名工人在工作,所以救援一定要及時,說不定還能挽回幾條性命,他們居心叵測掩蓋真相,罔顧人命太無恥!”   “好的,感謝這位女同學的仗義直言,我們聯係到學校負責人聲稱這個項目的承建公司是喬安建築集團......”   喬安建築集團大樓坐落在端江北岸,此刻的公關部忙的熱火朝天,電話聲此起彼伏。   股東們匆匆趕來會議室爭論不休......   總裁辦公室,一個三十來歲,眉目俊逸,儀表不凡的男子坐在桌前,看著電腦裡的新聞采訪,直播間主播也正在質疑喬安建築集團對此次事件不人道的做法......   接著鏡頭切回事故現場,在眾人的驚呼中,救援人員從廢墟挖出一具遇難者遺體,麵部被蓋上了黑布,但他腰間掛著的一個沾滿血跡的藍色塑膠飲水壺還吊在皮帶上慌亂地擺動著......   此時,這個冷酷的總裁竟然得意地漾起笑容......   辦公室門推開。   董事長喬申氣呼呼的疾步走進來,將一疊資料甩在他桌麵上,說:“晉安,你有這些為什麼不早拿出來,非得鬧出人命,你現在怎麼變得這般心狠手辣!”   喬晉安不緊不慢的撿起桌麵的資料整理整齊,說:“早拿出來,撼的動他嗎?爸!”   “蘇純勝是你弟弟的舅舅,你弟弟與世無爭,你阿姨待你不薄......”   “蘇純勝吃裡扒外倒賣建材,弄虛作假非法獲利,在公司搭建屏障陷害我,他不除,我遲早死在他手裡。您姑息養奸,我隻好自己出手了,有了這數條人命,我看您再怎麼保他?”   喬晉安站起來,將資料再次遞到喬申麵前,說:“他們在會議室等著呢......學校那邊,我會親自去解決。”   喬申盯著喬晉安說:“晉安,你籌謀這麼久,等的不隻是對蘇純勝一刀致命,你是連我一起架空——”   喬晉安冷漠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半響:“是!”   喬申接過資料捏在手裡,無奈地說:“好,我成全你,我隻關注集團利益!這是我一生的心血。”   “我要做的是固位禦人,之後,再談利益——”喬晉安目不轉睛的盯著喬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幾天後,校園漸漸恢復了往常。   這片廢墟裡扒出了五具遇難者遺體和一位重傷,晚上都沒有小情侶敢再來小湖邊約會。   曹曉棠卻無所謂,仍與沈茵一起沿著湖岸回宿舍。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哭天抹淚的蹲在廢墟前燒著紙錢,旁邊跪著一個大約四歲左右的小女孩,淌著眼淚,懷裡抱著那個藍色塑膠大水壺。   “太可憐了!我昨晚夢見五個滿臉血汙的工人求我救救他們。沈茵,如果時光能回頭......我們是不是就可以救下那五個人?”曹曉棠喃喃地說。   “曹曉棠,你是膽大還是嚇傻了?”   “冤魂討債自有主,我一身正氣何所懼!”   “鬼魂不可怕,你也不怕喬安集團找你麻煩啊?新聞裡講姓蘇的總經理涉險職務侵占罪被拘捕,財產凍結,你還公然在鏡頭裡亮相,他家人找你尋仇怎麼辦?”   曹曉棠才有些後怕起來:“是啊!得罪了小人,以後出入都得小心點了!”   周五下午放學後,曹曉棠背著包騎自行車回家。可能也是心虛,一路上總覺得被人跟蹤。   她不敢走巷道,順著車輛人多的馬路著急地蹬著自行車,到了一處比較冷清的街道邊的“北城茶莊”門口,門樓兩邊分別掛著兩盞寫著“茶”“莊”的紅燈籠。   她才鬆懈下來,下車往後麵望去,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也緩緩停靠在路邊不遠處,看不清人影,她趕緊推車進門去。   黑轎車裡的男子看著她到家,才掉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