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惡臭的命運(1 / 1)

端江之上 見戴 3831 字 2024-03-17

曹曉棠跟著唐映的三幺走到了幾顆高大的樟樹底下,眼前就是唐映家破落的土墻屋,一麵變形的墻壁用幾根粗木斜撐著,岌岌可危,好像很快就會傾倒過來似的。   一隻瘸腿的大黃狗不知從何處竄出來沖他們吠叫,曹曉棠害怕的連忙躲到三幺身後。   “真是個畜生,連自家主人都不識的!”三幺罵道。   一個瘦削的婦人吱呀一聲拉開朽爛的木門,這應該就是自己的外婆吧!   幾人寒暄幾句進屋,堂屋四周剝落的土墻壁僅靠漆黑的椽梁支撐著,如此環堵蕭然。   一隻半大的豬仔躺在堂屋坑窪的土地上呼呼大睡,屋內彌漫著一股惡臭味,豬糞便上的蠅蟲被驚擾的嗡嗡四處亂撞,似乎也在抱怨著家境的貧困。   “上次風雨把豬圈也摧垮了,沒辦法,隻得把豬關在家裡。”外婆月梅說。   三幺把麥種扛進裡屋放下,說:“嫂子,把這麥種收好了,當心豬吃了。”   曹曉棠看著眼前的一切有些發怔,盡管盛夏也能感受到唐映家涼颼颼的貧寒,自己與她比起來哪算得上苦。   進到更黑暗的裡屋,隻有房頂亮瓦片透進來兩條灰蒙蒙的光柱,一個乾瘦的小老頭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他炙膚皸足,粗糙的雙手因為勞作變形僵硬的伸展不開,這就是自己的外公唐秉坤,絲毫沒有了一個讀書人的氣質和神采。   “工地老板也賠了些醫藥費,能養好站起來就行了,老板說等我好些,我還能去他工地乾些看守之類的活。”唐秉坤說。   三幺唐秉樹嘆息道:“明天開庭回來,我再來幫你們把旱田翻耕過來,早些把麥子種上,你們三人總得要保住一口飯。”   “老三,麻煩你了!”   月梅將曹曉棠拉倒一間木板隔出來的充滿黴灰味的小屋,一扇塑料薄膜釘的窗戶透著光亮,一張掛著灰白蚊帳的小床和一張斑駁的書桌,上麵放著一麵落滿灰的紅色小鏡子和幾封未拆的信。   月梅拉開抽屜,捧出一個水晶音樂球放在桌上,玻璃球裡麵是一個穿著圓領白裙的長發少女雕像。   “這是去年寒假,你同學沙默德來家找你時留下的。”月梅說。   “他說什麼了?”曹曉棠問。   “他說他喜歡你,還說要去廣東找你,幫你完成學業,可我也沒你地址,他走的時候很失望。”   曹曉棠難受地說不出話來,月梅便轉身出去了。   她打開音樂球開關,清亮的鋼琴聲響起,玻璃球裡麵的白裙少女緩緩旋轉起來,迎著窗戶的白光閃閃發亮,它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曹曉棠淚眼婆娑,生活如牲畜的唐映無力擺脫惡臭的命運,但她還是靠雙腳踩著泥巴跋涉著自己的人生路……   曹曉棠再次從夢中醒來。   環顧四周,整潔清爽的房間,金絲絨床鋪,這是唐映為她準備的臥室,淡紫色的暗花窗簾靜靜的垂在玻璃窗前,擋著外麵淩冽的寒風。   1999年10月。   暑熱已褪,秋意漸濃。窗外枯葉追片逐揚,細雨蕭蕭下,霜颸漸漸涼,草木黃落路茫茫!   喬晉安正在房間做著試題,抬頭看見唐映坐在桌旁望著窗外發呆。   “唐映姐,你哥判了無期,保住命了,你還在憂慮什麼?”   “沒有,你哪裡不會做?”唐映回過神。   “就一個問題想了很久,你有男朋友嗎?”   唐映想著沙默德到她家親眼目睹了自家的潦倒,知曉了她哥哥殺人犯的身份,自己再也不是他心目中美好的樣子。她從家裡回來也去了沙默德家的拉麵館,卻見到拉麵館已經換了主人,改成了早餐店。既然如此,就讓自己與他的一切就這樣吧……   “沒有!”   “以後有我保護你!”喬晉安說。   “你現在都還需要被人照顧,你的少年鋒芒所向在這裡!”唐映指著他的書本說。   “上次你阻止我追趕豬皮時,說什麼不與小人爭鋒鬥狠?”   “大丈夫不與小人爭鋒鬥狠!好吧,大丈夫也要從小書生做起。”   “等我長大了,你就可以將‘大’字去掉!”喬晉安看著唐映說。   “小小年紀,油嘴滑舌!趕緊寫你的作業!”   唐映看著喬晉安認真的寫著試卷,他五官俊俏,隻要不痞,也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帥哥。   她從喬晉安桌上拿來一本草稿紙,抽了一支筆,搬過凳子坐遠了些,便對著喬晉安畫起來......   端江“中臻公寓”大樓籠著雨色秋寒。   五樓的落地窗前,雨水在玻璃窗上擰成汩汩而下,濕了房裡朦朧的人影。   沙默德坐著輪椅,一手持油畫調色木盤,一手握畫筆,對著架上的畫布畫著唐映迎著陽光倚窗的模樣。可是,一坨坨顏料也堆不出來他心中的感覺,怎麼看也覺得不像。   想到以前馮老師勸導自己“花若盛開,蝴蝶自來!”自己果然是能力不足,連蝴蝶都抓不住。   唐映眼裡的自己也是虛度光陰,不求上進,才會離他而去。   沙默德開始毛躁起來,最後忍不住把手裡的調色板和畫筆一齊狠狠地甩在地上......   哥哥沙仲君是市消防站的一名消防員。平時工作繁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極少有時間過來看看自己的弟弟。   今天過來公寓見沙默德悶悶不樂,便陪他聊聊天。   “默德,為什麼不畫了?”   “很煩!”   沙仲君坐到弟弟身邊,問:“你能告訴我,去年出事那天你是要去哪裡?去見誰?”   一家人都很疑惑那天他為什麼帶那麼多錢去那麼遠。之前阿媽詢問過,他也不肯坦言,就一直不敢再追問。今日,沙仲君還是想探詢一下,或許癥結就在這裡,理清楚了才能對癥下藥。   沙默德回過頭,哥哥眼神堅定地看著自己,他也不想再逃避,說:“去見一個我喜歡的姑娘,可是她離開了,我沒有追到她,永遠也追不上了!”   沙默德哀傷地看著自己的腿。   沙仲君看弟弟垂目落寞、神情沮喪,便拍拍他的肩膀:“古蘭經裡說,愛人如愛己,才是真信士!你有愛自己一樣愛她?還是愛她一樣愛自己?”   沙默德聽著哥哥的勸導,想著自己一直以來就孤行己意,拚命的去追求唐映,懈怠學業,所以,現在連一幅畫都畫不出來。   如今,自己這般墮落,自暴自棄,連累家人憂心。確實是自己太不成熟,做事沖動魯莽。唐映說過,有些沖動能擦洗掉,有些魯莽會留下終身遺憾。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如何能照顧好自己喜歡的姑娘!   沙默德又想到了斷臂維納斯,望著窗外,說:“她曾經對我說,不要盲目的追求完美,而不去麵對殘忍的現實!現在,我懂了!”   他又轉頭對哥哥說:“我這學期就復學,繼續完成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