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興認識你,回去等通知吧,已經買過單了。” 吳珠起身,秦舒也站起來,同她握手,“再見。” 看著吳珠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內,她回頭往窗外車水馬龍的道路看去,來往的人無不匆忙,眼看著要到飯點,秦舒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撈起鑰匙就離開咖啡廳,驅車趕回家中。 院子外頭停著秦躍通勤的車,秦舒微愣,自家老爸不是晚上才回家吃晚飯嗎?怎麼中午就回來了? 她疑惑著進了院子,發現大門敞開著,她踩著石板一蹦一跳的到了門口,裡麵傳來文月佳和秦躍略帶愁苦的交談聲。 “爸的事看來瞞不住了……”文月佳道。 “爸也同意這門親事,我們不能對不起庭清和阿梅,而且思齊小時候多喜歡舒舒啊!結婚也沒什麼不好的,就算現在不對付,難保以後不會日久生情啊……” “結婚”字眼落入秦舒耳邊,她微微怔愣了下,又聽文月佳道:“我們說沒有用,等舒舒回來再說,這件事不著急,爸的身體越來越嚴重了。” 籠罩在秦家上空的愁鬱氣息在提到秦誌遠時轟然倒塌。 “爸媽,你們在說什麼?” 文月佳和秦躍皆是身體一怔,有種說壞話被人揭穿的尷尬,兩人對視一眼,一起站起身來。 文月佳沖她擠出一個愧疚的笑容,“舒舒,過來,媽有事要跟你說。” 秦躍看到女兒一臉錯愕木訥的樣子,心裡頭也不是滋味。 “舒舒,我們也是為了你好,思齊適合你不錯的選擇,你知道大院裡的孩子,隻有思齊最適合你,聯姻是對個人,集體,企業最好的選擇,而且你從娘胎裡就和思齊定了娃娃親,咱們家不能出爾反爾……你說對不對?” 秦舒愣愣搖頭,她真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直接大喊,讓爸媽知道她回家了,不會當著她的麵說這些要禁錮她自由、人身、未來的話。 她搖了搖頭,神情呆滯,語氣平靜,“老頭子不是生我氣了嗎,我從雲南帶的蜂蜜和特產很快就到了,你們記得給他送過去,我剛才去麵試了,現在好餓,有吃的嗎?” 文月佳朝她走來,看著女兒裝作平靜的樣子,她心疼壞了。 “乖女兒,你爺爺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他生病了,讓我們不要告訴你,他現在在醫院,他的生日願望就是能看著你成家,所以我們才讓你回家,媽媽一直逼著你去相親,而顧家和你有很深的淵源,因為爸媽心裡對顧家愧疚太深,對你顧伯父顧伯母愧疚更深,所以才讓你和思齊去相親。” 窗外是水洗般藍的天空,雲都沒見幾朵,沒有霧霾困擾的環境香甜清澈。 如果沒有下那一場雨的話,或許就沒有今天這麼藍的天。 他們趕到醫院時,秦誌遠正在搶救。 搶救室外是他的多年摯友和兒子兒媳、孫女。 秦老頭子平時可要強了,秦舒好幾次去看他,他都躲著不見麵,好像是在生她的氣,生氣她出國這麼久,回來了也不第一時間來看沒了老伴兒的他,孫女又是喜歡自由的人。 老一輩的思想總是想要看到子女成家立業,幸福美滿,他害怕等他下去了,他的爸媽也老了,沒有人陪在他身邊,這樣也太孤獨了吧。 他可不要孫女也同他一般後半輩子活在孤寂寂寥的時間裡,他要孫女找到愛她的男人,能一輩子陪在她身邊,愛她的一切。 孫女離開的八年,都是小時候那個小男孩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叫他秦爺爺,今天身體怎麼樣?吃得香嗎? 或者:我明天有事,要去國外出差,您在家裡好好的,我出差回來就來看您。 他說:好好,注意安全啊! 現在,他快要不行了,醫生推著他進到特護病房,嘆了口氣,對自己的兒子兒媳和摯友說:“老人家有什麼心願盡量滿足他吧……” “思……齊……” 一道黑色身影的身影附下來,俯身側耳到他麵前,緊緊握著他瘦骨嶙峋的手,聲音幾分哽咽。 “爺爺,我在,您慢慢說,我聽得清。” 病房裡的哭聲停止,秦舒眼眶紅紅的,心酸地看著眼前即將離世的親人,手止不住的顫抖。 “舒……舒,結婚……” 秦誌遠聲音不連貫,甚至還含糊不清,但在內的人都聽見了他的話。 顧元啟杵著拐杖,眨了下眼皮,語氣還和當年一樣莽撞傲氣。 “還操心小孩兒們自己的事兒呢!怎麼不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他劇烈咳嗽起來,顧思齊上下替他順氣,他順著力道坐起來。 外麵熱氣灼熱,他卻戴著一頂毛線帽,因為他的頭發已經掉光了,但他的神情還是笑盈盈的,笑起來時,牙齒隻有零星幾顆。 “嘴……還是……那麼……厲害。”秦誌遠看到秦躍一家,也欣慰的沖夫妻倆點頭,很多話盡在不言中,他又看向許久未見的孫女,像是說臨終遺言似的。 “乖乖……你可算來看我了。” 秦舒一向皮慣了的性格,在這一刻突然泣不成聲,她伸出手朝他走近,捂著嘴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哭臉。 “爺爺,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向您謝罪的,是我不好……” 他搖搖頭,攥緊了手中的手,“思齊……是個好孩子。” 秦舒點頭,沒有絲毫猶豫,拉起顧思齊略微顫栗的手。 “我會和他結婚,不是騙您的話,我早就喜歡上他了,隻是我藏的深,你們不知道而已。” 顧思齊愣在原地,他沒抬頭去看秦舒,但手中的力道卻越來越重,他眼裡通紅,落下一滴淚。 “您放心,我會一直護著她,直到死為止。” 秦誌遠的七十生辰在他逝去的兩天後,那天是7月26。 葬禮在八月初舉行,火化後的骨灰盒小小的,被兒子秦躍抱著進了墓地,他的位置和妻子是連在一起的,這樣下輩子也能和妻子在一塊了。 沉重壓抑的氛圍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一身黑,胸前簪著白花的眾人朝墓碑前笑得和藹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秦躍一瞬間老了十幾歲,在文月佳的懷裡痛哭。 秦舒眼睛都哭腫了,淩戚一直在輕輕拍打她的背,顧婉之沉默的看著眼前的場景。 顧家所有人,以及所有和秦誌遠打過交道的業界朋友,無一不對秦老的離去而哀痛。 秦躍沒有開追悼會,來的也都是親戚朋友和秦誌遠的親信。 一輛輛黑色轎車在路上駛過,很快到達浮光之景,秦舒的外公外婆也來了。 不多時,眾人離去,秦舒二十多天都沒好好吃飯睡覺,外公外婆心疼壞了,紅著眼眶去廚房給三人做飯。 陳姨回老家了,要過幾天才回來。 三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此刻,是秦家最安靜的時候。 秦舒垂喪著頭,說:“爺爺……在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 文月佳點頭,“所以才會拖著不讓你見他,你爺爺知道你不喜歡看別人躺在醫院,就沒讓我們說,連思齊也不知道。” “思齊思齊……爺爺是有多喜歡他,才會一直念著他的名字?” 在秦舒不在的日子裡,秦誌遠一個人住在和妻子結婚的房子裡,那裡春天開滿了花,冬天的臘梅又是那樣的鮮艷。 熬走了好幾波家政保姆,最終還是受不了胃癌的折磨。 “你不在,不就是我和你爸去看他老人家嗎?再然後就是思齊去的比較多,他這個工作性質,抽了不少時間去看他,陪他下棋,陪他喝茶,陪他散步……” 秦舒苦笑一聲,“原來我這麼不孝順啊,顧思齊比我好多了,媽,我後悔出國了,我應該留下來的,我出去闖蕩,你們替我兜底,爺爺也生我的氣,八年了,我居然一天都沒有回來過……” 秦躍搡了把臉,臉色又紅又白道:“舒舒,你要是不想……” “爸,你說的沒錯,顧思齊確實是最適合我的那一個人,我會和他結婚,我沒開玩笑。”她沖秦躍笑了笑,“我先上去了,昨天沒睡好,現在有點困。” 外公外婆在廚房,問:“舒舒不吃飯啦?” 秦舒回:“不吃了外公外婆,你們好好陪著我爸媽吧,他們都好幾天沒合眼了,早上婉之給我帶了個三明治。” 外婆朝她招手:“三明治哪裡頂飽啊!” 秦舒沖他們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上了二樓進了房間。 桌上有一封米白色信紙,昨天秦舒看了一夜,現在眼睛重重的,她將信紙放進信封,又把它放進了一個小抽屜裡。 那是她的樹洞,上了鎖。 那封信是這樣寫的: 乖乖,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和你奶奶團聚了,你奶奶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就走了,快三十年了,我也懷著這個念想三十多年,她沒見到你的降生,就像我沒親眼見到你結婚。 爺爺不是以此信要挾你一定要和思齊結婚,你如果不喜歡他就不要勉強,爺爺和奶奶會祝福你的,我們當家長的,就是希望自家孩子平安幸福的長大。 原諒我以我的七十生辰讓你回國,爺爺不知道時日還有多少,就是想借你見你一麵,但是我生病的樣子你還是別見了,爺爺頭發都掉光了,是個光頭了,不帥氣了。 距離舒舒回國還有一天,我現在還在家裡,身體挺好的,就是肚子痛,但沒事,年輕時候太不小心了,我聽思齊說你去的俄羅斯挺會喝酒的,你可千萬不要喝太多啊,喝酒傷身,你還是一個女孩子,會影響身體健康的。 好多話來不及說,你和思齊淵源頗深,我隻能做到這了,爺爺沒力氣了,接下來還有好幾封信要寫呢,先不說了,爺爺去給其他人寫信了。 後麵一段的字跡有些潦草,墨水也點在好幾處空白的地方,如他所說,他真的沒有力氣了。 秦舒倒在床鋪上,無聲的淚將枕頭打濕,良久,一陣又一陣悶悶的啜泣在屋子裡環繞。 久不停歇。
第14章 藏著心事的樹洞(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