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穀是地僻偏遠的山區農村,那裡有很重的封建思想,重男輕女極為重,我的家庭就是典型。 都言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我們一家六口,弟弟為爸媽心尖盛寵! 我和哥哥姐姐也都不一樣,為了躲避計劃生育,我被偷偷寄養在二孃家。 不到兩歲時,回到這個家。 最初,我隻能喊自己的父母姨爹姨媽。 有一次爸媽晚歸,被弟弟逼著和他一起大聲喊爸媽,雖然很別扭,但也無奈。我就像爸媽給弟弟標配的丫鬟,他想欺負就可以欺負。 給他端倒洗腳水,那時候紙巾不普及,他拉屎我得準備小棍子。 別人欺負他了,我本應該偷著樂,卻被爸媽要求幫他,說他才是我親弟弟! 長大後家人都勸我要理解父母,他們的愛是無私的,照著的是每一個人,隻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他們供我們上學,我們懂了那麼多道理,我們要去理解他們的不易,他們都是為了我們好。 不要怪媽媽,她沒讀過書,外公讓她進學堂,外婆隻說讓她放牛羊。 所以她供我們上學,是因為自己很遺憾。 如果我讀了書還不理解她,那就是白讀了,已經無藥可救,心理扭曲。 如果我可以理解,那我將來做了父母,是不是把這種理解根深蒂固後傳給自己的孩子,再讓自己的孩子理解我,因為受家人的影響,我書白讀了。 原生家庭的父母真的很偉大嗎?就算帶著偏見和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去教育後代,也應該不去改觀嗎?那教育的意義在哪裡? 教育是兩代人得沖擊,父母恩情不能忘,但是能不能請你收下不能忤逆父母那一套。軟弱的人既要為難自己,又要把錯誤的觀點用來效仿。 我知道爸媽不容易,為了躲避計劃生育,我一生下來就將我寄養在小姨家,小姨剛成家,還沒有小孩,所以剛出生的我就這樣被送給了小姨養。小姨躲著養大我和小姨自己的小孩,那個小我幾個月的弟弟。在我兩歲不到之時,小姨也懷了二胎,隻好把我送回了自己的家裡。 送回來時,媽媽已經有了弟弟。對我這個沒有養在身邊,無半點感情的女兒冷漠至極,任由弟弟欺負,挨盡一家子的白眼。 其實我不怪媽媽,她有自己的苦衷,我這個女兒從小不在身邊長大,她對我沒有半點感情,我對她也是。所以她肯生我養我,就已經盡了最大的責任,沒有感情就隻能怪我們都生錯了時代,誰過得都不如意。 在家裡,我唯一的用處就是分擔家務,因為在小姨家寄養的時候,花了不少奶粉錢,所以我隻是個討債鬼。 他們不允許我在桌子上夾菜,讓我要吃什麼就跟他們說,他們夾給我,我知道,他們是嫌棄我。所以我也不會提要求說想吃什麼,爸爸媽媽哥哥姐姐,他們夾什麼菜給我,我就吃什麼,沒人夾菜我就吃乾飯。 爺爺眼睛看不見,和我一樣,不能自己夾菜,是奶奶負責端飯給爺爺,奶奶從來不問爺爺想吃什麼或者喜不喜歡吃,爺爺也從來不說。 所以仿佛隻有我和爺爺命運相同,我們永遠都是悶聲不作氣,爺爺感受到的是無奈,我感受到的是無比的嫌棄。 所以就算全家都不喜歡我,我還有爺爺會疼愛我,可是爺爺眼睛看不見,能幫我做的寥寥無幾,頂多被媽媽打時,他會來拉走我。 可是在我九歲時,爺爺他離開了人世間,帶著他那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我知道這是一種遺憾。爺爺或許,連我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也許正是因為看不見,他從來沒有嫌棄過我。 我突然就覺得自己就像豬圈門前那朵野菜花,生命就像搖搖欲墜的廢墟,隨時可能被人摘下,不,是被鏟子鏟去。欣賞一番後我覺得那朵花索然無味,我不想它被鏟去,或者哪天被豬師兄一口吞了,我把它摘下,丟棄在路邊,任由太陽暴曬成乾菜花。要離開時,我有點心疼它,可是沒有辦法,也許這是對它最好的命運,至少它不會屍骨無存,如果被媽媽鏟了丟進墳堆,它同樣要被豬糞掩埋,若是丟在大路中間,甚至可能會被人踩上兩腳也說不準,於是我決定了它的命運:早逝和永恒。 “呀,土狗兒,”旁邊的泥地裡,跑出一隻大蟲,我一把逮住它。它所有的腿都在使命蹬,嘴要開始咬我,我怕被咬,就把它扔棄,去抓正在一蹦一跳的螞蚱,螞蚱吐出一口綠色“老血”,在我手心。 轉眼間過去了好些年,自從星名隻身闖入我的世界,我不再像小時候那麼孤獨,我也不再那麼悲觀。 在他沒有成為我的好朋友之前,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孤獨,也同樣可恨。 沒錯,那個時候的我也是個小刁民,我用我的極端行為這個世界進行著報復,同時也在報復自己。 我正氣憤從前的自己,忽然看到星名朝我走我立馬收斂了脾氣,滿臉笑容對著他。 “星名,你有錢嗎?一塊五塊二十塊的我都見過了,都是我偷來的,五十和一百的我還沒有見過,太大了不敢偷,也不知道哪有給我偷的。” 魏星名大吃一驚,“我有,晚上你等我,我回家拿來給你。” 他說完,噔噔噔跑回了座位。 我害怕了,他該不會是準備回家偷吧,完了,這下攤上事了,我嚇得臉都青了,我忙走過去跟他說我剛是在開玩笑,別當真。三年前的事,已經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再來一次,不會再像那一次一樣皮開肉綻那麼簡單了,我會被撥筋抽骨。 他聽我這麼說,心中下起了毛毛細雨,頓時不開心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 放學後我沒等他,一個人先跑回了家。 第二天上學路上我也是不搭理他,生怕他真的回家偷了錢還當眾捅出來。一直到學校裡,他跑到我麵前說:“我昨晚在白楊樹林等你,可是你沒來,我等了你好大半天,還是沒看到你,我就回了家。” 我不敢說話。 星名又問我:“那你現在還要錢嗎?我裝著的。”他牽著小口袋給我看,裡麵裝著的紅鈔,一大坨卷起來。 我嚇得直哆嗦,忙捂著他的口袋,悄悄摸摸對他說:“裝好了,別臭顯擺,弄丟了你媽要你腦袋,放學回家記得還回去,你要是被發現了,可別扯上我,不準出賣我半個字,不然我死的比你慘千倍萬倍。” 表麵上我在推脫責任,其實我心裡希望他一定要一塵不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乾乾凈凈的,皎皎如月一般。這樣哪怕我走進深淵,墮入泥沼,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在風雨如晦中,還是能一眼看見他,在我眼中如此美好。 星名小聲偷笑,聽話的點點頭。“原來你是怕錢是我偷的,不必慌,這隻是爸爸給我的零花錢中的一小部分而已,我可從來不缺錢,你需要錢就跟我說。” 我心虛地說:“我不用。” 也是哦,我差點忘了,他和我不一樣。 他這樣的條件,何愁會走出我那樣的一條路來。 如果不是無可奈何,誰又不想活得光明磊落? 就像他可以原諒那些欺負他的小孩,就算被欺負,他的生活似乎也不會改變什麼。 可是我不一樣,我被偷了鉛筆,就要去垃圾堆翻找別人用過後丟棄的筆。我被偷了一盒媽媽第一次拿錢給我讓我去買的火柴,回家就要挨罵,還要丟失媽媽對我的信任。隨隨便便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改變我的艱難。 我和星名,始終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也快小學畢業了,以後去了中學,可能就不會再一起玩耍了,聽顧瀟哥哥說,初中同一個年級有很多班級。 那些一同在月下白楊樹林聊天的日子,還有在學校點點滴滴的陪伴相處,以及課堂間和他組隊打雙人羽毛球的畫麵,終究還是要結束了。 畢業之前,老師為我們放了一首歌,樸樹的《那些花兒》。聽著聽著我就很難過,星名他終究和我不是一路人,他現在隻是晚熟,等再大點,他一定會看清我劣跡斑斑的過去,他可能就會以我為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