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次以後,蘇河再沒來找過我一次。我也就慢慢把所有和他有關的小插曲淡忘了。他和田筱曼繼續談戀愛。我沉迷在自己的世界,教室上課食堂吃飯宿舍睡覺,三點一線,偶爾回回家,家是爸媽租在雲穀街做生意的房子。初三了,大多時候我都在學校度過,時不時看看課外書寫日記想念星名。 青瓦常憶舊時雨,朱傘深巷無故人。 不知不覺兩年多了,我見過星名隻那一次。雲穀中學草坪上的四葉草和著早熟禾、四季青、冷季型迎著風搖擺,偶爾有一株狗尾巴草摻雜在裡麵。 風溫柔地一張張翻開阿呆漫畫書,我手枕著頭斜躺在草坪上,一隻腳疊在另一條腿上,聽著風巡視而過。 想起劉冬雪輟學那次,程奇問她:“你後悔嗎?” 她看著下半身癱瘓在輪椅的程奇,沒有回答反笑得那樣溫柔地問:“那你呢?後悔過嗎?” 程奇態度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想那就是愛情吧。 冬雪曾經和我說過,愛一個人是沒有理智的,如果對當初的選擇後悔了,那一定就是不愛了,她不後悔,也永遠都絕不會。 我當時隻覺得她傻,如果換作我,我肯定要自私的選擇逃避,選擇保全自己。我不知道我這樣的想法,配不配說愛。我也不知道我這樣的人,是膽小還是自私。 總歸我們對愛情是一知半解的,在這個情竇初開的年齡,沒有人會把愛情詮釋得淋漓盡致,我們更多的是遵循內心的本意,愛恨都隨意。 年少時喜歡一個人,或許隻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或許隻是因為他對自己比別人稍微好一點,又或許,沒有任何理由。 這也許才是愛情本來的模樣,不需要那麼多的故事情節做鋪墊,不需要任何付出做交換,隻憑自己內心去愛一個人,然後共同承擔因為愛情產生的任何後果。 我知道我是一個對任何人都無法百分百信任和依賴的人,但是我純粹的愛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因為在我能看到的他們的表麵,是多麼光鮮亮麗的人,不認真解讀他們,他們每一個人都很體麵。 當習慣了每天的生活,讓那些瑣事不再來打擾生活,生活每天都是平淡而美好的。 我就這樣在輕鬆愜意的學習中,度過了初中最後的時光,我並不孤獨,也不覺得思念有多可怕了,反而是時間讓我靜了心。 快要中考前,我突然收到媽媽的通知,堂姐姐顧言言結婚了,要我回去一趟順便掛彩禮。 一方麵媽媽發布的號令不容推辭,另一方麵我也很久沒見到二姐姐了,等她出嫁後再想要見她,恐怕是更難了。 言言姐是我比較喜歡的,從小她住一個屋簷下,弟弟欺負我的時候,作為大姐姐的她,有為我發聲,勸誡過弟弟。 雖然小時候我也埋怨過她多管閑事出賣我,把我不小心將弟弟的盒飯弄撒在地上又撿起來裝在裡麵,送去給弟弟吃的事提前趕到學校告訴了弟弟,讓他不要吃。 其實就算言言姐不告訴他,那個飯上麵也有很多灰塵,弟弟是兇神惡煞但不是傻子,他一眼也就能看出來。 我也知道那已經沒有辦法彌補了,隻是想完成一件該做的事,把飯送給弟弟,然後祈禱著弟弟在學校不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揍我,這事我理虧,我心虛。 我也特別歉疚,讓弟弟沒有飯吃,餓了一天。所以我下午一聽到放學鈴,就不要命地奔跑在回家的路上,沖在了第一時間趕到家。然後馬不停蹄開始做飯,以往都是先煮豬食,那天先做飯等弟弟,保證他一會到家就能吃上飯,這樣我心裡才會好過一些。 我也知道那天,我少不了要挨一頓打。 還好弟弟在學校就隻是去罵了我頓難聽的話,回到家更是黑著臉吃了飯。看著他挨餓了一天,我也不好受,相反當他罵我打我的時候,我還好受一點。 媽媽回來之後,我也沒少挨訓斥。我知道是我的錯,那天所有的罵聲才讓我心裡的愧疚少了一點。可是事後想想,那個飯盒也是質量太差,不知道是鋁盒還是鐵盒,蓋子容易掉,也沒有手提把。 我每天都是一個動作,雙手握緊飯盒走幾十裡的上坡路去學校。我沒有想到的是飯盒燙,手握久了也酸,想換個姿勢拿飯盒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手沒勁就撒了一地。 從那以後,媽媽就想了一個辦法,讓我每天背一個書包裝飯去給弟弟吃。 我那個時候中午放學回家最重要的不是吃飯,而是給弟弟帶飯。 就這樣,我給弟弟帶兩年的飯,直到他上三年級才自己回家吃飯。無論炎夏還是酷暑,都要急匆匆往返家和學校。 我羨慕過弟弟,他上一二年級有我帶飯。我上一年級的時候,是沒有那個命的,都是餓肚子混在學校,有時候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就自己回來吃一次。我也厚著臉皮去過近一點的同學家吃飯,卻不敢把同學帶回家吃飯,怕媽媽扣我晚飯。 後來我上了五六年級,家裡就會給個三五塊錢讓我和弟弟在學校吃方便麵。有時候吃膩了就帶飯去學校,第二天吃冷颼颼的飯,沒有一點味道。有的吃的時候都是運氣好,如果哪天買的方便麵袋子不好,很可能麵就漏地上了。 過往的回憶湧上心頭,雖然日子並不美好,但是不可多得,這輩子,再也回不去童年了。人生的路,每走一步都算數,過了就再也沒有了。那些短暫的,美好且憂傷的曾經,化作了回憶,往事不可追。 老家的路邊張燈結彩,貼滿囍字。我回去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接親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嬸嬸一邊招呼客人,一邊吆喝小孩子們不要調皮,別擋著出菜的大路。我順著熱鬧非凡的新房走去,想去看看堂姐姐,走到貼著雙喜臨門的大門口,看到了坐在裡麵正笑得合不攏嘴的二姐姐,快樂會傳染吧,站在大門外的我也跟著笑。 也許站在正大門上,有些顯眼,二姐姐一眼瞄到了我,招手喚我進去坐在她身邊。 可能是要嫁為人妻了,言言姐姐比以前更溫柔了,她說:“小惜,你可算來了,姐姐都好久沒見到你了。” 我靦腆害羞的說:“姐姐今天真美。” 這是我發自內心的話,言言姐真的很美,比平時好看千百倍,怪不得人家都是當新娘子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 “是嗎?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說實話?”言言姐皮著拿我開玩笑。 “是真的很美,要說不是實話,那就是姐姐不隻是今天很美,姐姐一直以來都這麼美。”我一頓賣力猛誇,別的不敢說,我是真的很羨慕言言姐,嫁給愛情的樣子,從內而外透露著美麗,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樣子沒有假。 言言姐嫁的正是她不惜跳級追隨的男孩,那時候我去找她,經常會看見她後麵的男孩喜歡玩弄她的頭發,後來才知道他高言言姐一個年級呢,去她班上還敢明目張膽撩她頭發。 我見過幾次準姐夫,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初次見到的時候,那時我們都還小,我還沒有上學,他和言言大概是上二三年級。 那天有很多人,他拿著一個什麼東西遞給言言姐,言言姐害羞地依偎在小嬸的懷裡,臉埋在小嬸肚子裡蹭了蹭,不看他。大人們都在笑,姐夫就被急哭了,一隻手還在遞著,另一隻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張著嘴巴嚎啕大哭,委屈的樣子令人心疼又好笑。 那時候大人們也沒有說什麼,也不會想到什麼,隻把他們當小孩子,但是到了十二三歲就不會那麼想了。都言農村的娃早當家,在十二三歲的年紀,雲穀也有不少女娃嫁人生子。 我羨慕過二姐姐,可以明目張膽的與男孩子走得這麼近,不像我和星名,總是要背著大人偷偷摸摸。於是我懷念地想起來那個我偷著藏著也要見的男孩子,我多想,能像二姐姐這樣,從相遇到成家,都有個他,不像現在一樣形單影隻,連懷念都隻能偷偷摸摸的。 二姐姐摸摸我的鼻尖,帶些寵溺的說:“我剛剛看到一個你認識的人,你猜是誰?” 我有些好奇,我認識姐姐也認識的人,應該是這周圍哪家和我們一起上過學的人吧,但是這樣的身份,似乎也不至於讓她故弄玄虛的提起。 難不成是星名,除了他我想不到別人,但也不確定言言姐說的是不是他,索性直接問言言姐:“姐姐說的是哪個呢?” 言言姐用手掌擋在耳邊悄聲對我說:“就是外來人口,那家的小孩。” 這是我第一次聽別人在我麵前介紹他,用的詞卻是那家的小孩,外來人口這些字眼,讓我內心不肯茍同。也許是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別人跟我介紹他,我想,在我心裡應該潛移默化的認為,我和星名才是最熟悉的人,介紹他這種事,也應當是有一天我驕傲地明目張膽同別人介紹他這個人。 我曾想過要用什麼樣的字眼來描述他,才最符合最貼切。但是都沒有機會,向別人介紹,這位少年,他是我的某某,我們過去有過怎樣的交集,他又是如何如何優秀。 我不喜歡聽到那些生硬的詞,甚至帶有些排擠、略貶的詞用在他身上,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好,所以在二姐姐大喜之日,我也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贊同之意。 “姐姐,人家在這裡也算是有本地戶口的人,怎麼能說外來人口呢?明明是同一個村的,算起來,我們還是鄰居。”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看你比我還會護崽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家大人也好久沒回來過了,可是我聽奶奶說,她可是好幾次看到他一個人回來過,回來了就在顧家崖的那棵大樹下坐一天。奶奶說,你也是會經常去那,是不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信息量有點大,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我有點不知所措之時,二姐姐的伴娘進來了,說是接親的到了,要準備出發去男方家了。 這個時候,二姐姐還不忘拉著我的手,把一顆小石頭放在我手上,是小時候我心心念念的那顆星宿石。還不忘交代我:“人家來了我也沒有好好招待一下,你一會兒要是看到他,替姐姐盡盡地主之誼。” 我點頭同意,心裡更多的是不可思議,難道,他也是被爸媽吩咐而來參加言言姐的婚禮嗎? 在顧家宅院老屋的屋簷下,星名和顧瀟哥哥站在一起,我這才想起星名和顧瀟哥哥認識的,但不算深交。我踮起腳尖去看,他們站在一起時,沒有說話。 人群熙熙攘攘,我對你的喜歡小心翼翼萌發出了愛,我的愛很膽小。 少年眼睛裡,繁星呀。比起小時候看過的更清晰。 我的心跳,讓我產生恐懼。這場婚禮,讓我明白了,原來我是愛他的。不僅僅是喜歡,我想嫁的人是他,我想有一天和言言姐一樣穿上喜服,成為全世界最美的,最愛他的新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和他白頭偕老。可是我又怕這事被人知道了,我這個年紀,產生感情是為早戀,是不被看好好允許的。我真正怕的,不是被人知道,如果可以,我要讓全世界知道。我怕的是媽媽說過的話,誰要是敢和我談戀愛,就讓他家來把我領了去當媳婦。這句話印在了腦海裡,我怕媽媽真的把我塞到他家裡,那該有多丟人。如果再大點,到了被認可的年紀,那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可是我們都還小,我不能自己丟了還害了他,媽媽一向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她的底線我一直遵守,從不敢有意逾越。 我要把這份愛藏在心裡,哪怕以後見不到了,也不能說,也不能讓他知道。所以我在跟他打招呼時,眼神刻意回避不去看他,在外人麵前保持一定距離。我沒有發現,他眼裡的空洞,我的冷落讓他很傷心。 直到晚上回去學校,我看到他發來的消息,才知道我突然變得冷漠傷了他的心。我真的很想告訴他,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呀,隻是我們從小就被周圍人盯得很緊,疏遠你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們就這樣,讓世俗的眼光把愛扼殺在搖籃裡。 我給星名發了一條信息,現在的忍耐是為了更好的將來。這也是我默默告誡自己的,未來所有的美好都是值得等待和守護的。 我在跑800米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偷偷喊了你的名字,君名星名。跑完整個過程,我不知道默念了多少回,雙腿抖顫發軟,卻渾身充滿力量。那時候我就知道了,原來我的整個青春,會是你,是你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你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