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失火(1 / 1)

是蘭姨發現的。   她有些驚愕,也有些失落,更是有些妒忌。   失火了!   起初,蘭姨以為聶大勇又在肆無忌憚地抽煙,那煙味嗆人,在門口都可以聞到。緊接著,一晃一晃跳躍的影子在門縫裡若隱若現。蘭姨敲了敲門,沒人應聲。她索性回了屋。在屋內,她看到窗外鵝毛大雪已飄然而至,大雪飄在了她的心尖,年紀再大,心中仍存那幾分浪漫。聶大勇失禁的事讓蘭姨很長時間無法接受,她躲避了很長時間,但周圍的人還是無法和聶大勇比較,他隻是個人而已,沒辦法,在蘭姨重新說服自個兒去接受時,聶大勇和英子的關係卻是好的不得了。英子漂亮、勤快、機靈,還有種說不上來的會來事,很像她年輕的時候。蘭姨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逢人便隨便說說,內容無外乎是,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不羞,成天和一個老大爺挨的緊,外麵工作那麼多,偏偏來這裡端屎端尿,她添油加醋地說,大家興趣盎然地聽,不時,也會有人打趣說道:“我要是年輕很多,我也會娶英子的。”這倒惹得蘭姨更為惱火,惱火的情緒竄上臉,與滿臉微笑擰巴起來,看起來有幾分怪誕的藝術感。   蘭姨想了想,遂又來到聶大勇屋外,這時院長走了過來。   “蘭姨,這幾日見到過英子嗎?”   “見到過的呀!現在年輕人上班不守規矩。”蘭姨說著話,屋內警報刺耳的聲音響起。   院長撞開了門,蘭姨跟在身後。   “啊!媽呀!著火了!”   白色窗簾被火燒著,火苗直往上竄,墻被熏得發黑,窗戶被微微開著,一小撮不間斷的清風吹來,火燒得挺有秩序,不大不小,不急不忙,有的地方火勢忽明忽暗。   “真是冬天裡的一把火啊!”蘭姨說完,便忙捂著嘴。這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來看熱鬧,氣氛歡騰了起來。   院長從廁所用盆盛了滿滿一盆水,“噗呲呲~”火一下子被澆滅了,還有幾個小火苗不甘心,竄了出來,院長又補了兩下,人群中發出失望的聲音。這時,有人問:“老聶呢?”   房間裡如往常一樣。   “應該是英子帶著出去散步了吧?他們經常一起。”   “這個點,他吃飯晚,應該還在食堂。”   “老聶習慣去外麵拍照,看看相機在不,不在的話,應該出去了。”   大家七嘴八舌,甚是熱鬧。   院長板著臉,他走近窗臺,香煙應該是被某種熏香捆著,等熏香燃盡了,再點燃香煙,香煙再若有若無地靠近飄逸的窗簾,要不要著火,就要看天意了。   “相機不在了。”蘭姨說著,熟練地打開櫃子,她很熟悉聶大勇放東西的位置。她眼睛不安分地東瞅瞅、西望望,等她眼神落到一處,驚訝充滿了眼眶,但她又不得不默不作聲,是啊,若不是她留心,誰會注意人們放錢財的地方呢。那個位置原是有個小匣子,小匣子裡放的是聶大勇珍視的寶貝,還有幾張存折。   “那我們去找找。”人群裡有人說。   “找找吧。”院長一臉嚴肅。   “不是有監控嗎?”   “嗨!有的地方監控是壞的。”   院長不高興地望了那人一眼,仿佛那人說是他的失職。   雪下的越來越大,外麵的枯樹枝被覆蓋了厚厚一層,像是溫暖的棉被。公路是白色的,沙灘也是白色的,大海仿佛是怕冷,它慵懶地湧動著,沒有了力氣,大片、大片雪掉在海裡,瞬間被融化,相比與沙灘上的雪,它們的生命更為短暫了些。   冬天是個死亡的季節。   聶大勇的事情還沒有眉目,院內死亡的消息又傳來了。蘭姨又去幫忙了。聶大勇的事像是個小插曲,無足輕重。院長稱職地聯係了聶大勇的兒子,電話始終打不通,他已經習慣了。   到了晚上,天氣更冷了,起風了,聶大勇房間被打開的窗戶並沒有被關上,風吹開了窗戶,潮濕、寒冷貪婪地湧進房間。蘭姨悄悄進了門,拿著手電筒認真地尋找著每個角落,她發現消失的不僅僅是聶大勇的相機,聶大勇的衣物、藥片,甚至還有讓他引以為恥的紙尿褲也不見了。   聶大勇消失了。   蘭姨有些憤恨。   某種程度上,蘭姨認為聶大勇是為躲避她。   這讓她頭一次感到自己有些低賤。聶大勇把她踩到了地裡。   聶大勇反感蘭姨。   聶大勇要報復那些人的七嘴八舌,他要向自由出發,就讓他們永遠被困在吃、喝、拉、撒的不安全感裡。其實,讓聶大勇真正感到恐懼的是養老院接二連三的死亡,是他自己的死亡。他無法接受如若自己死了,可怎麼辦?但事實是,他死了,世界並不會怎麼樣,甚至還有人會為此高興,他會短暫地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接著,他會被裝在盒子裡,被埋在地裡,遭萬蟲的啃噬,遭細菌的侵蝕,屆時,他會在那個黑暗的地方獨自腐臭,直到成為一堆白骨,天吶,想到這裡,聶大勇更是恐懼得渾身顫抖,兒子趕不回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也許會像老喬他們一樣,被熊熊大火燒成灰,然後被風揚的無影無蹤。   聶大勇期待英子的回復。   他等待了一天、兩天......許多天。而此刻英子就坐在他的身旁,她駕駛著那輛甲殼蟲,已經駛離了距養老院很遠的地方,大雪掩蓋了他們的路徑,也給這場逃離死亡之旅添了幾多浪漫。雪從窗戶飄進來,落在英子的睫毛上,聶大勇有些沖動想將其拂去,但他想想有些不妥。   “我們去哪兒?”英子問。   聶大勇心裡感覺有些不對勁兒,英子省了“聶老師”的稱呼,這讓他感到幾分怪異的生疏。難道人換了環境,人和人的感覺也是會發生變化的嗎?聶大勇看了看窗外,白茫茫一片,路有些不清楚了。   “去城裡看看?”   “城裡的話,會很快找到我們。”英子停了停,又說道:“可能會很快找到你。”   “為什麼要放火呢?”英子繼續問。   聶大勇清了清喉嚨,說道:“我不喜歡別人嘲笑,他們不尊重我。”   “你看得有些重。但也不至於放火。”   “那火燒不起來。就一根煙而已。”   “那根煙能點燃窗簾,若沒人發現的話,窗簾再點燃床單被褥,若是在深夜,整個房間都會著了火。你想燒掉養老院,對嗎?”   聶大勇不做聲。“那知道我會放火,為什麼還允許我那樣做?”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英子說,很顯然,這句話裡沒有了對聶老師的尊重。   聶大勇感到自己有些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