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聶錢錢看到了院長給他發來聶大勇已經去世的消息。很奇怪，他沒有很悲痛，反而覺得無比輕鬆，他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覺，在等待著另一種消息。就像他預想的那樣，同住屋內的兩個男人在討論著附近的殺人案，內容是養老院的一個老人意外身亡，起因是對一個女孩不軌。他們對話裡還透露了警察查到了老人兒子並沒有出入境的記錄。他們還說有許多人去養老院悼念老人。 　　聶錢錢聽著、聽著，笑了。這是他與父親決裂的方式，直到父親死的那一刻，父親也許還是會想他的。是啊，他告訴父親他在國外，而其實，他就在離父親僅幾公裡遠的居民區內。在等待父親死的這段日子裡，他精神也幾乎接近崩潰。他遵循著國外的時鐘，偶爾接接電話，是啊，他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麼殘酷，他隻是在等待父親老死而已，他甚至給院長一大筆錢，那錢足以給聶大勇辦後事。哎，原本想著他還能活，沒想到終究還是栽倒小姑娘身上，聶錢錢甚至有些感謝那個小姑娘，盡管他的想法是那樣十惡不赦。聶錢錢打算將這個謊言繼續到底，等聶大勇事情過去一段時間後，他要開啟新的生活，比如給便利店的女孩表白，他們結婚，他們生子，他會做一個專一愛妻的丈夫、溫柔愛子的父親，而他也會改掉撒謊的毛病。這將是他的最後一個謊言。此時，他能做的就是安靜、安靜、再安靜。 　　謊言多了，真實的秉性就會尋找另一個出口，比如在夢裡。聶錢錢在夢裡夢到母親，母親問爸爸在做什麼，他撒謊說道，在拍照片，他說的是真的啊，他在一個有著許多廢棄廠房的地方，那些樓宇被改造成了寫字樓、酒吧、藝術空間，嗯，還有攝影棚。關於攝影棚，聶大勇很高興，他終於可以不用東躲西藏拍那些私家照片，他可以擁有自己工作室，那是他的事業啊。夢裡聶大勇一直是笑著的，唯有母親的臉上布滿愁容，她嘴裡總是念叨，直覺、直覺、女人的直覺啊。他那時並不懂女人的直覺是什麼意思。夢裡他個子還小，眼前的水泥樓梯幾乎是壓著他的，他爬得氣喘籲籲，看到了一個大鐵門，鐵門是黑青色，他踮腳摁了門鈴，門被緩緩打開。很大的空間，但是很黑，外間沒有開燈，再往上方看去，二樓是可以行走的長樓道，裡間燈亮著，有嘈雜的音樂聲、有人聲、有笑聲，但當他進去，也就是兩個人而已，是聶大勇和另一個女人，他們並沒有做什麼齷齪的事，但那女人看聶大勇的眼神印證了母親的直覺。他大聲喊道讓他爸回家吃飯之類的話，但他們似乎從沒看到他。他和他們之間隔著一層時空。夢裡，他回到母親身邊，母親問他，爸爸在做什麼，他說，在工作，不回來吃飯了。那是他第一次撒謊，撒謊可以保護母親。夢裡還有許多他與父親的爭吵、母親的哭泣，等到醒來時，聶錢錢發現自己還在抽噎，他摸了摸臉，臉上並沒有眼淚。 　　聶錢錢睡醒了，他看了看時間，淩晨十二點半。他聽了聽門外，那兩個人似乎消停了。聶錢錢去衛生間洗了臉，修了修胡子，心想她也許今天在。他照舊去了便利店，在門外徘徊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進去了。他走在靠墻的冷鮮貨架旁，拿起酸奶，觀察日期，從貨架的另一側玻璃麵，他可以看到那個女孩，女孩與往常有些不一樣，嘴角盡是笑意，她開始與偶爾采購的顧客打招呼，挺熱情。聶錢錢往裡麵貨架走去，他照老樣子，拿了桶泡麵，結賬時，女孩熱情地打招呼說道，好幾天沒見他，他精神多了，她還主動為他接上熱水，將泡好的麵，端到長條桌子上。聶錢錢這才發現，今日女孩化了淡妝，口紅濃了些。女孩繼續忙活著，她不時地照照鏡子，格外關注自己的狀態。聶錢錢心裡暗暗發笑，果然女孩都是愛美的。這日，聶錢錢在店裡呆了很長時間，直到女孩給他說，她要下班啦，換班的人快要來了。聶錢錢的夢就是在十幾分鐘後破碎的。起初，他以為他是來接班的，結果他是來接女孩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那男人是女孩新交的男朋友，女孩坐在電動車後，熱烈地吻了一下他，他笑得像個戰場上的得勝將軍。 　　不該是這樣。聶錢錢在便利店呆到了早上。街道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人聲由遠及近，逐漸喧囂起來。一輛警車朝這個方向駛來，聶錢錢心裡一片慌亂。他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為什麼慌亂。正當他轉身疾走之際，後麵傳來了警察的聲音。“站住！”他停下腳步，不敢跑，也不敢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等了好久，也沒見人上來。他小心翼翼轉過身，發現警察正盯著兩個男人，那兩個男人頭發一長一短，正是他屋內的那兩個人。他們看到了聶錢錢，還沒來得及遞更多的眼神，就兩人分頭跑了。聶錢錢心裡暗暗咒罵，終究是要藏不住了，他會被警察發現的，可發現了又怎麼樣，他並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他隻是不想和聶大勇扯上任何關係，但他轉念又想，即使扯上關係，這種關係也會很快結束，都死了，誰還會來妨礙他，他不用再假裝在國外，不用每天活在黑夜裡，他可以建造另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即使他的美好願望，就在不久前剛被上天收走。聶錢錢渾身輕鬆，他哼著小曲來到了租住的屋子，心想那兩個人可能短時間回不來了，是的啊，他們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聶錢錢推開門，他的房間顯然是被陌生人翻騰過了，床底的東西被扔在四處角落，寫字桌抽屜被翻得亂七八糟，紙張哪兒都是，臟衣服也沒被放過，衣兜、褲兜兒被翻著“白眼”撂在凳子上......聶錢錢慌忙找尋那個東西，很顯然，它們也早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