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在這條發財路上守了二十年。 　　發財路是條省道。在他年輕時，人們步行趕集、騎摩托進城都會在此歇腳，那時他家麵館生意火爆，人來人往，有著不少幾麵之緣的朋友，那朋友來自附近沿路村落，老楊偶爾走街串巷，還能遇到不少熟人。後來熟人們來的次數少了，原因是縣級班車開通了，人們不用風吹雨淋，路上即使餓了，忍不到一個小時，都能回到各自的家了。 　　老楊麵館生意凋零，他心灰意冷，有好幾次想關掉，但又想著是父親留下的，遂又堅持下來，這一堅持，麵館又迎來了新氣象。發財路上的貨車越來越多，它們大多有著固定的往返路線，所載的貨物多是苗木、石灰、水泥、家禽......老楊偶爾還會在家門口撿到被生在半路的豬仔，“嗷～嗷～”慘叫的小豬並不會得到老楊憐憫，一到晚上，它就會被做成老楊和車友們的下酒菜，在就著酒肉的故事中，老楊特別希望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大卡車，他開著大卡車，一麵可以維持生計，一麵可以走南闖北，而他就可以成為那個講故事的人。也就是想想，老楊大概聽過了一千多個花邊故事，在消磨故事的時光裡，老楊老伴離世前也消耗了他大半輩子的積蓄。老楊終究成為了麵館老楊。 　　大約晚上十點，一輛重型卡車在原地被調整了幾個來回，停在麵館側麵的空地上。卡車司機敲了敲門。 　　“老楊，是我，老萬！” 　　聽聲音是老萬，老楊如釋重負，出了一口氣。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天，好幾日不見，你怎麼憔悴成這個樣子！”老萬驚呼道。 　　老楊的胡渣肆意地在臉上瘋長著，臉上皺紋溝壑更加緊密，眼神躲閃不定。“沒，沒什麼。發愁這麵館，想著還是不要做了。” 　　“我就說嘛！你的思想太保守，我這大卡車想抵人，若是他人，我還舍不得。想了這麼長時間，咋樣？有沒有改變主意？” 　　“我倒是很想。貸款路子，我問過。我沒啥可抵押的。”老楊臉上皺紋一會兒緊繃，一會兒鬆弛，仿佛他陰晴不定的心情。“我倒是有個二手的桑塔納。” 　　“你那車，估計給人都沒人要。我這大卡車雖然跑了些許年頭，但我保養的很好。也沒出過什麼事故。就停你門外了。你想想。”老萬心有些著急。“這都第幾次了。若不是急著給家裡湊彩禮錢，我才不賤賣。哎！” 　　“要聽實話？” 　　老萬點點頭。 　　“雖然我這麵館開了許多年頭，也賺了些，但我老伴也花了不少。手頭也就那些積蓄。這個數怎麼樣？”老楊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不行，你就再加上這個數。”老萬伸出了三個手指頭。 　　“容我想想。再給我些時間。”老楊說。他手伸進口袋，摸了摸新得的卡。 　　老萬鬆了一口氣，他走上前，從籠屜裡拿出包子吃了起來，嘴裡說道：“常年在外，肚子餓了，還是想吃慣了。哎？對了？你聽說了沒？”老萬話鋒一轉，聲音被壓低了許多。 　　“啥？” 　　“在你這店麵前的路段上，就是我返程的路段中間，發生了命案。”老萬說。“沒想到，這花邊故事快發生在家門口了。” 　　“啥命案？”老楊的嘴巴有些哆嗦，頭上直發汗。 　　“崖底下發現了個人。沒氣了都。聽說警察圍了一兩天。估計會沿邊調查。”老萬說著話，包子也吃得差不多。“也有人說，那個人是對一個小姑娘不軌，病發了，不小心掉下去。” 　　老楊的臉煞白。他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裡的銀行卡。“有沒有其他內幕？” 　　“別的就沒什麼了。能有啥？不過，也是可憐，警察將那人帶回去後，竟沒有家人認領。我可不想老了，成那樣。話說回來。”老萬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不是說討好兒子，對兒子好些，討個媳婦兒，年紀大了，也有資本，讓他多管著些。老楊，你就說吧，多會錢能到位？實在不行，我就讓給其他人了。” 　　老楊似乎是走了神。 　　老萬拍了拍老楊肩膀。 　　“你說啥？”老楊說。 　　“多會能給錢？”老萬答。 　　“容我想想。” 　　“嗨！優柔寡斷！真成不了事！” 　　老楊有些不樂意：“我是有錢。但我在想，你的車值不值？” 　　老萬這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不識好人心。” 　　“幾十萬的車，幾萬賣給我，這其中就沒有個緣由？”老楊問。 　　“能有什麼緣由？不要罷了！”老萬生氣，立起身，準備走。 　　老楊沒有挽留。“你不實誠，我是要吃虧的！來來往往的人挺多，我知道的也不少。” 　　“知道啥？” 　　“這卡車出過事，晦氣！” 　　“哎！你以為便宜的事是真便宜？！不接受，找書苑 www.ｚｈaｏshuyuan.com 罷了。”老萬說著又停了停，他摸透了老楊的心思，等著他開口。 　　沒想到老楊並沒有開口留人，而是在老萬出了屋後，又快速鎖上了門。 　　老楊熄了燈。等聽到卡車聲遠去，他再次打開了燈。他從口袋拿出了銀行卡，銀行卡背麵有透明膠貼著的白色小紙條，紙條上是六位數字，毫無疑問，是密碼。銀行卡裡有三十萬，包裹嚴實的他查到數額後，並不敢亂提。存款一動，警察會找上來。他偷偷去過幾次ATM，每次數量有限。他著急，他著急不知哪一天，銀行卡就會被凍結。這可怎麼辦，真是燙手的山芋。真是一念之間，他將那個人推下山崖，不，他隻是將屍體推下山崖，他追到現場時，隻有那個人靠著樹，他已經死了，他身上有值錢的東西，而那東西能解決他的問題，他隻是頭腦發熱，犯了個錯誤而已，老楊安慰著自己。也許是不讓別人發現他拿了東西，他鬼使神差地清理了現場。 　　當初，他為什麼會去追那輛甲殼蟲，那個小姑娘帶著一位老大爺，買了幾個包子後，有多餘的五百塊被誤放在桌子上，他可不是個貪小便宜的人，他開著那輛舊桑塔納追了上去，舊車還在路上壞了一會兒，待修好，再去追時，正發現小姑娘獨自開車離去，而他在離去的現場被“大便宜”熱昏了頭腦。當初，他為什麼不報警呢？報了警，沒便宜可圖。他是個圖便宜的人嗎？不！他不是那樣的人。可他的確成為了那樣的人！他隻是想有輛卡車而已！老楊無法說服自己。“那就冒個險，半個月，取出三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