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3年12月12日。 月亮紅了,宛如血色。 ...... “咚!咚!咚!” 大門處突然傳來一陣又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不徐不疾,像是初次拜訪的鄰居在外禮貌的敲門一樣,生怕驚擾了屋內幸福生活著的主人家。 本做著美夢的秦尚文卻突的一激靈,猛然從床上坐起,上身筆挺挺的,就像一頭聞到新鮮血液的僵屍一樣。緊閉的雙眼,因為突然的睜開,眼角不可避免的被兩側僵硬並粘連著的眼屎給狠狠撕扯了一下,就像還未完全凝固的膠水被強行拉開了,眼皮頓時隱隱作痛。 繼而又因坐起的太快,血液還沒來得及傳輸到頭部,一陣眩暈感又隨之襲來,讓本身已經心情糟透,倍感不爽的秦尚文,開始口吐芬芳。 “我...” 可還沒等喊出第二個字,門外的敲門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咚咚咚的,沒有給他任何多餘的,重新組織語言的時間,以及思考怎麼一回事的機會。愈敲愈烈的敲門聲,甚至讓他感到床都開始產生了一絲震感。 這顯然不是幻覺! 秦尚文本以為這隻是夢境結束時的回響,餘溫還在纏繞,餘勁還未散去。但此時此刻,不管是嘴角呼出的,因寒冷而清晰可見的陣陣熱氣,還是身上因微微感到涼意而起雞皮疙瘩的脖頸,都傳遞給他一個很真實的結論:確實是有人在敲門! 顧不上因突然坐起和寒冷帶來的身體不適感,以及美夢被中斷,和還在持續著的敲門聲所誘發的懊惱煩躁,秦尚文感到此刻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腦海中靜的可怕,甚至清晰的聽到了自己撲通撲通,逐漸加快的心跳聲,血液也配合著開始加速流動升溫,呼吸聲亦應景的逐漸變得紊亂無序。 因為這是自月亮變紅半個月以來,第一次有人敲門。 更重要的是,他在側身扭動,活絡脖子的時候,看到窗外麵的天還是漆黑黑一片。黑夜,依舊主宰著此刻的世界。 那門外會是誰呢? ...... 秦尚文第一時間想到了他父母,會不會是父母回來找他了?在紅月之前,父母就去魔都出差了,之後秦尚文就與他們斷了聯係。這半個月來,秦尚文一直在家等待,他始終相信父母會回來找他,所以他並沒有在過去一周隨政府組織的團體撤離紹城。雖然不知道外麵的局勢到底如何,但秦尚文的理智告訴自己,隻有在家按兵不動,才是最有希望能與父母相匯合的。至少在山窮水盡之前,自己絕不會離開。 但是父母回來也應該是在白天啊! 伴隨著對父母的想念,這半個月來支離破碎的思緒,緩緩如溪水般在秦尚文腦海中重新流過,沖刷出了他不願過多回想的可怕記憶。 他永遠忘不了那晚,自從紅月出現,在天空中高高掛起,它就再也沒有下去過。一輪紅月當空掛,乍一看,在夜色的襯托下,似乎散發著一絲淒淒慘慘的詭異不安氣息。但不一會就被人們心中,由於長治久安而逐漸形成的安全感給沖散開了。再看一眼,反而覺得還蠻新奇的,甚至有點好看。 秦尚文起初並不在意,與其他常人一樣,以為這隻是一例不同尋常的突發天文現象而已。 略顯奇怪的僅僅是從來沒有在社交媒體上看到過相關信息,但也沒有往其他方麵進行過多猜想。畢竟,以往將要出現這種奇觀之前,社交媒體上早就會炸開了鍋,不說幾天前,就是一周或者半個月前,就有各種社交網紅對著月亮拍照賦詞,或者拍一個新奇詭秘的猜想解密視頻,故弄玄虛,提前進行預熱鋪墊。權威的官媒也會適時的出現,並為此發布正式公告,提醒人們觀賞百年甚至千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同時,也要做好安全防護工作,隨後獲得各路天文界大佬站臺,被各類圈外人士轉發點贊。這一流程套路,可謂是屢試不爽呀。 但是之後,突然的斷電,讓整個社會不再顯得那麼鎮定自若,秦尚文清楚地在家聽到,從窗外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遲疑聲,吵鬧聲,驚嘆聲,尖叫聲,甚至還有不怎麼合時宜的歡呼雀躍聲,與馬路上汽車的鳴笛聲交相呼應,此起彼伏,聲聲不息。 不過各種聲音也在幾分鐘後平靜了下來,出於對政府的信任,人們對電力的搶修工作還是很有信心的,想著待會馬上就能恢復城市燈火通明的盛世美景了,然後該乾嘛的繼續乾嘛。與此同時,伴隨著電力的喪失,磁場乾擾和信號丟失這類事,也就沒有那麼的出乎意料和再次引起人們的大驚小怪了。 當天夜晚的生活迅速恢復了平靜。 秦尚文記得隨後自己像往常一樣,洗漱完畢後,就躲在被窩裡看小說了。暗暗慶幸自己手機還有電量,白天也剛好下載了一本小說保存在本地存儲中。想著待會入睡後,明天一早起來電力恢復,再把手機電量充滿。可是窗外驟然傳來了一陣又一陣,仿佛要刺破雲霄的尖叫聲,和震撼大地的呼喊聲,打破了夜晚還未捂熱的片刻寧靜。 隨著夜行者的大量出現,人們的認知常識和不切實際的自我安慰被徹底粉碎了,惶恐不安的情緒在人們心中蔓延,如野火般泛起燎原之勢。誰也沒有想到,短短一周,敬小慎微的求生欲望成為了此時的主旋律,社會秩序宛如一紙空文。紅月,這個不祥之兆,在人們的約定俗成下,擁有了新的稱呼。血月二字,從此以往,徹底縈繞在了人們心頭。 至此,人類除了男女性別之外,多出了另一個區分項:有意識和無意識的人。那些無意識的人,被膈應的稱呼為夜行者,因為每當夜幕降臨,他們將會變得危險,他們散播著恐懼。 秦尚文後來也道聽途說的了解到一些那晚的信息,夜行者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完成變化的,就像是一個正常的人患了集體夢遊癥一樣,魂被叫走了,他們的人數非常多。但除了沒有意識之外,其餘跟常人一樣。起初,人們將變成夜行者的親人,控製在自己的視野之內,等待後續的救援。而那些孤家寡人者,或全家一同變成夜行者的不幸之人,像個孤魂野鬼般,開始在外麵遊蕩,人頭攢動,不知路在何方。 但是當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恢復過來,預期之內的電力和通信也沒有如約而至的出現,猩紅的月亮依舊在天空中清晰可見。人們變得不知所措,社會陷入了停擺當中。 隨後幾天,夜行者數量增加,家有餘糧的大多閉門在家,輕易不外出。膽大的,食物耗盡的,打探情報的人,不時外出聚集,穿梭在夜行者當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互相分享著資源和信息。人們發現,夜行者不會餓死渴死,他們也不需要休息。事情似乎也並沒有變得很糟糕,大家都認為他們隻是得了怪病,終有痊愈獲救的那麼一天。 但是有一天晚上,夜行者突然發出令人膽寒的嘶吼聲,他們變得狂暴,他們開始襲擊人類。出於安全考慮,原本被保護在家的夜行者親人,大多都被引導,放養在了門外。有些在次日白天,依舊能夠在不遠處被找到,有些卻是不知所蹤。但沒有悲傷的時間,人們的焦躁不安變得實質化,行動時間被局限在了白天。 所有人不願意麵對,也不得不去麵對夜行者已經無法用人去定義的這個事實了,即使在所有人心中,自己的家人,即使變成了夜行者,也永遠是人,無可替代的親人。對於夜行者,大家內心都有了一個心照不宣的想法,遇到夜行者,走為上策。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傷害他們,因為說不定有一天病癥會褪去,而有的人卻會永久的失去了家人。但是誰也知道,一旦被狂暴的夜行者盯上,是很難逃脫的。退無可退時,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生死隻在一瞬間。 一周後,日常秩序已崩潰,政府出現了。秦尚文了解到,國家將以各個省會城市為中心,規劃組建庇護所,保護大家的安全,共渡難關。我們這邊將在下一周,一同撤離到省會杭城。城市內的夜行者已相繼被安排驅趕到了城外,所有還正常的人將被統一安置。 秦尚文沒有走,政府給他這一類人留了點物資之後就離開了。 至此,血月伊始,所有人都隻能自求多福。